什……麼?
尼德一時之間其實沒有反應過來。他眨著眼愣在原地,幾秒後才睜大眼睛,張口結舌,滿臉不可思議。
「我——?」
「我就知道!」
他才一開口,烏魯司就跳起來指著他鼻尖破口大罵,「我就知道你不可信!災厄符文全都是禍害!你也是、你師傅也是!你這個叛徒!」他激動咆哮,語帶勝利,「我就知道你接近索威羅殿下別有企圖!誰知道你是不是利用殿下、或是想趁機奪取殿下的符文——!」
尼德一時之間其實沒有反應過來。他眨著眼愣在原地,幾秒後才睜大眼睛,張口結舌,滿臉不可思議。
「我——?」
「我就知道!」
他才一開口,烏魯司就跳起來指著他鼻尖破口大罵,「我就知道你不可信!災厄符文全都是禍害!你也是、你師傅也是!你這個叛徒!」他激動咆哮,語帶勝利,「我就知道你接近索威羅殿下別有企圖!誰知道你是不是利用殿下、或是想趁機奪取殿下的符文——!」
「這麼一想尼德確實也很可疑,光是他跟埃登的關係就讓人匪夷所思,」不等他回應,曼那茲又接著附和,「而且仔細一想,我們很多資訊都是來自只有埃登人才知道的秘密……」他面露不善的目光徘徊在伊沙、哈格拉爾、伊優瓦茲之間。
「他可是敢對盧恩之子同胞暴力相向的人!殺害同胞顯然也不是太意外的事!」烏魯司繼續高聲指控。
「沒想到就是你這小子害提瓦茲斷臂……」索里薩茨咬牙冷笑,青筋突起的手掌握上腰間匕首。
「——這、一定有什麼誤會,尼德這孩子不是這樣的人……」唯一替他辯護的只有安索斯。
「你這是質疑結拉符文的判決嗎?安索斯!」結拉冷臉道。
尼德又驚又懼,困惑與憤怒交織心頭,他不明白為何結拉盧恩指控他是兇手,更憤怒於烏魯司和曼那茲搬弄是非誣陷他的清白。
他強迫自己鎮定,壓下心中翻騰的情緒。三年旅行期間他也不是沒因為外地人身份而捲入各種誤會糾紛,經驗讓他得知,此刻讓憤怒蒙蔽理智只會無助於事。
「我從未見過來多。」他大聲而語氣肯定地辯駁。
結拉的天秤失衡,代表罪狀的尼德符文秤盤下沉——錯誤。
「你還敢狡辯!」烏魯司尖聲叫道。
尼德錯愕看著天秤的判決,心跳逐漸亂了節拍。「我真的不認識來多啊!」他再次辯解。
天秤更加傾斜。錯誤。
「夠了,事到如今你還想在結拉盧恩面前說謊嗎?」結拉喝道。
尼德腦海一片混亂,驚疑不定。為什麼豐年符文會否認他的話?
他惶恐環顧四周,安索斯一臉焦灼,佩索羅緊皺眉頭,菲胡抿直唇線,基福一臉茫然,索威羅咬著下唇,肯納茲與歐瑟拉不知所措。
而柏洛卡卻避開了他的眼神,拒絕看向尼德,垂眸盯著地面。尼德頓時感到心冷。
他和柏洛卡不算熟識,但他以為看在肯納茲的份上,柏洛卡會信任自己。
他撇開視線,撞見另一道目光,拉古斯眼底可說閃爍仇恨。
他啞口無言,百口莫辯。
「——收回你的失言,烏魯司。」
一隻微涼的手搭上尼德肩膀,他猛然回頭,伊沙宛如冰雕雪砌的側臉映入眼簾,美麗卻冷酷。「他師傅是個禍害,但少把他和他師傅混為一談。」她冷淡的聲音就如冰雪符文象徵的靜止本身,將他失控沉淪的絕望緩和住。
『冷靜,孩子。』另一道聲音貫穿他紛亂的腦海,伊優瓦茲突然的傳訊差點沒將他嚇得跳起,『別被其他人影響了你的思緒。』
伊優瓦茲的心音似一條救命繩索,將他從沉浮泥沼中拉回岸上,尼德閉上眼,再次放慢呼吸,他挺直脊背,抬頭挺胸正視結拉,慢慢將伊沙的手撥下肩膀,往前踏出一步。
「我願意立下盧恩誓言,證明我的清白。」他狠下心道。
眾人譁然。盧恩誓言——一旦打破,便將遭受盧恩報復的詛咒,可不是能輕易許諾的魔法。結拉瞇起眼,評估尼德話裡的真誠度,尼德毫不避諱地與她四目相接,黑髮青年一臉坦然,任由她搜索真相。
她最終點點頭。「好吧。」
尼德緊張地握緊拳頭,腦中飛快組織誓言的文字,如果宣誓的內容定義不夠清楚或過於仔細,都容易日後不小心觸約而付出慘烈的代價。
他深吸一口氣,伸出一隻手,隔空搭在天秤下沉的秤盤上,對著空中無所不在的諾倫三女神朗聲立誓:
「三位諾倫在上,我以智慧與文字符文安索斯起誓,結拉見證我的誓言,並以我的右手向提瓦茲擔保——我至今從未傷害過盧恩之子來多!無論是直接、或是指示他人的間接傷害!」
天秤回歸平衡。正確。
尼德鬆了一口氣,高高懸起的心臟重重落回胸膛,冷汗滑落後背。鬆懈下來之後,反而是遲來的歇斯底里湧上心頭。他既想哭,又想像個瘋子放聲狂笑。
「……什麼意思,結拉一下指控你認識,但又不是你傷害?」
「這一定哪裡有詐!結拉的天秤怎麼可能——」
「烏魯司!你給我慎言!結拉盧恩你也敢質疑?!」結拉厲聲斥喝,震懾與敲醒了暴跳如雷的老人。「還有曼納茲你也是!到底要我說多少次?這裡不是薩米迦德樞密院、讓你們玩政治派系的地方!這裡是諾倫女神們的盧恩集會所!」
烏魯司似被拍了一個響亮耳光,漲紅著臉退後一步;曼那茲也瑟縮肩膀,垂下腦袋露出頸子,以示服從,「抱歉,結拉議長,我失態了。」
結拉憤怒未平,鼻翼怒張,銳利如鷹的眼眸透過單框鏡片狠狠瞪視著被訓斥的兩人,才慢慢將目光轉回站在她面前的黑髮青年。
尼德繃緊神經。
「你可願意接受結拉盧恩的質詢?」結拉嚴肅問。
尼德深吐氣,慎重點頭。「我願意。」他努力消弭聲音裡的顫抖。
「將手放在沒有結拉盧恩的秤盤上。」原先秤盤上的災厄符文隨著她的指示瞬間消散,尼德將手掌搭載秤盤上,但隱隱有股力量讓秤盤托住他手腕的重量,現在他的手與結拉本命處於同等高度——真相與他的證詞是同等重量的。尼德頓時明白。
「被告者可見過來多?」結拉用冷靜清晰的聲音詢問豐年符文。
平衡。正確。
「可我真的不知道他是誰!」尼德說。
他的手猛然下沉,接著天秤開始搖擺,彷如結拉本命遲疑該如何判斷,接著慢吞吞地回歸平衡。
……正確。
「也就是說,被告見過來多,但卻沒有認出他身為來多盧恩之子的身份?」
天秤依舊維持平衡。正確。
「怎麼可能!他怎麼可能沒感應到其盧恩之子身上本命符文的存在?」
「我說過了!我不是正規覺醒的盧恩之子啊!我感應不到其它本命盧恩的存在!從肯納茲開始,到索威羅、曼納茲、奧吉茲這幾位的覺醒,我從來都沒有察覺過!」緊繃的理智開始斷裂,尼德忍不住發起脾氣,衝著烏魯司拔高音量怒聲反駁。
正確。天秤上的豐年符文閃爍同意的光芒。
「——是否此人犯下謀殺?」伊優瓦茲直接從觀眾席插嘴質詢,引來主持審判的結拉不滿地嘖聲,「無論是來多、欸維茲,或是設計傷害提瓦茲和拉古斯,是否是眼前這位盧恩之子所犯下或授意他人代為執行的?」
天秤未動,但結拉本命消失不見。只剩尼德的手依舊在天秤上,卻沒有因為少了豐年符文的重量而下沉。
「這是什麼意思?」索威羅小聲詢問。
「空白符文。代表否定。」結拉解答道,她慢慢失去豐年本命的天秤收回懷中,尼德收回了手,現在才開始後怕地發起哆嗦——若是方才誓言失敗,他將會跟提瓦茲一樣失去一條手臂——「結拉盧恩的意思是,你是無罪的,所以天秤仍是平衡,至於回應方才的問題,答案都是『否定』。」她向尼德解釋,眼角放鬆流露柔軟,似乎為懷疑過青年感到幾分歉意。
尼德僵著臉,揉著右手手臂沉默不語,只能僵硬地點頭。理智上他知道結拉只是公事公辦、就事論事,作為中立派他也不想得罪結拉,但險些被誤判成罪嫌著實令他難以釋懷。
「——那為什麼一開始豐年符文指認是尼德是兇手?這不是前後矛盾嗎?」索里薩茨大聲嚷嚷,「到底誰在說謊?!」
「他沒有說謊,我相信他。」
一道低沉悅耳的女音流瀉在空氣中。尼德震驚地看著意想不到的擔保人,拉古斯一臉平靜地往前踏了一步。
「結拉,如果您允許,請讓我以證人身份加入質詢。」黑髮的盧恩之女向女議長提出請求。
「——准許。」
拉古斯點點頭,她轉頭看向尼德,波浪的長髮垂落肩頭似一道瀑布,直垂腰際,佔據了尼德對她的印象之一,至於印象之二則是她的眼睛,她有著一雙美麗的藍眼睛,水潤明亮,同時顏色隨著光線陰影角度時而清澈又深沉,如鏡像的水面被風拂起波瀾……他總覺得好像在哪見過類似的令人難忘的藍色。
「我有幾個問題想問你。」拉古斯一臉凝重:「首先,第一個問題:拉格塞赫湖的公認船資是多少?」
啥?在眾人震驚的沉默中,尼德傻愣眨了幾次眼,才結巴回答:
「六……六菲胡。」
「很好。第二題,拉格塞赫湖一共有幾條流自兀兒德長姊山脈的泉水匯流?」
「……九條。」尼德一頭霧水。
「最好吃的雜魚湯在拉格塞赫的哪家旅館?」拉古斯繼續追問。
「我家的——不對,沒有官方答案,每個人各有所好。」尼德無視身後「喂喂這問什麼問題!」的抗議叫嚷,反射性地回答。
黑髮的盧恩之女再次點點頭,「最後一題——你還記得你入城前最後對我說了什麼嗎?」她壓低聲音問。
熟悉的聲線觸動回憶,尼德瞪大眼,指著拉古斯驚呼:「是妳!」
他認出來了,她的眼睛、還有她的聲音,那股莫名的似曾相似感是從何而來!「妳是那個載我渡湖的船夫!」這解釋了為什麼他總覺拉古斯的臉很陌生,卻又覺得眼睛矛盾地眼熟,因為當時的船夫渾身包裹長袍和兜帽,全程沒有露臉,只露出一雙眼睛,「等等——」
指向黑髮女子的手指開始發顫,尼德忽然理解了一件事,或者該說許多事,所有曾被他忽略掉的細節開始環環相扣,拼湊出一個可怕的巨大真相:「……那個友人……妳說妳在等待的朋友……就是來多?」他喉嚨發澀。
拉古斯沉重點頭。
尼德倒抽一口氣,「那麼,難道我路上遇到的那個奇怪旅人,該不會就是……?」他不可置信地捂住嘴。
難怪結拉不同意他不認識來多的說詞!他確實遇過來多,在前往拉格塞赫與往北方國境的十字路口時,那個突然改口要往北方埃登的旅人……占卜到尼德、伊沙、伊優瓦茲不祥結果的旅人!那時他的預感是對的!
「他說,他尋找很久,終於找到了旅程的終點……他……」尼德震驚地喃喃低語。
「他想死。」拉古斯替他接話,露出悲傷的微笑。「你猜得沒錯。他已經旅行得太久了。長生不老讓他無以為家,曾經熱愛的冒險逐漸消磨熱情,他開始厭倦永無止境的流浪,所以,他在尋求永恆的解脫。」
尼德、伊沙、伊優瓦茲。犧牲,靜止,永恆。
他想起那旅人臨別前的贈禮。尼德忽然呼吸一滯。
「——所以現在你知道了吧?」拉古斯輕聲問,「來多本命盧恩的真正下落。」
彷彿順應尼德的思緒召喚,集會所二樓發出動靜,有一扇沒關好的房門滑開,又有甚麼東西從二樓走廊欄杆縫隙中滾落。
一根木杖飛入尼德手中。
眾人嚇得驚聲尖叫。但尼德無虞理會,他瞪著手中的木杖——那根由前代來多傳承下來、刻有旅程盧恩的旅行手杖。
「很抱歉我隱瞞了身份、試探了你,但我必須確認這真的是來多贈送給你、而不是你從他手中搶奪來的,沒有證據的我不敢肯定。所以一開始我沒有道出我知道來多本命的真正下落。」拉古斯帶著歉意說。
來多的旅行手杖在他手中發出光芒,如同不久前的結拉本命,來多本命也脫離杖柄上的刻痕,飄浮在尼德面前。
「他可是敢對盧恩之子同胞暴力相向的人!殺害同胞顯然也不是太意外的事!」烏魯司繼續高聲指控。
「沒想到就是你這小子害提瓦茲斷臂……」索里薩茨咬牙冷笑,青筋突起的手掌握上腰間匕首。
「——這、一定有什麼誤會,尼德這孩子不是這樣的人……」唯一替他辯護的只有安索斯。
「你這是質疑結拉符文的判決嗎?安索斯!」結拉冷臉道。
尼德又驚又懼,困惑與憤怒交織心頭,他不明白為何結拉盧恩指控他是兇手,更憤怒於烏魯司和曼那茲搬弄是非誣陷他的清白。
他強迫自己鎮定,壓下心中翻騰的情緒。三年旅行期間他也不是沒因為外地人身份而捲入各種誤會糾紛,經驗讓他得知,此刻讓憤怒蒙蔽理智只會無助於事。
「我從未見過來多。」他大聲而語氣肯定地辯駁。
結拉的天秤失衡,代表罪狀的尼德符文秤盤下沉——錯誤。
「你還敢狡辯!」烏魯司尖聲叫道。
尼德錯愕看著天秤的判決,心跳逐漸亂了節拍。「我真的不認識來多啊!」他再次辯解。
天秤更加傾斜。錯誤。
「夠了,事到如今你還想在結拉盧恩面前說謊嗎?」結拉喝道。
尼德腦海一片混亂,驚疑不定。為什麼豐年符文會否認他的話?
他惶恐環顧四周,安索斯一臉焦灼,佩索羅緊皺眉頭,菲胡抿直唇線,基福一臉茫然,索威羅咬著下唇,肯納茲與歐瑟拉不知所措。
而柏洛卡卻避開了他的眼神,拒絕看向尼德,垂眸盯著地面。尼德頓時感到心冷。
他和柏洛卡不算熟識,但他以為看在肯納茲的份上,柏洛卡會信任自己。
他撇開視線,撞見另一道目光,拉古斯眼底可說閃爍仇恨。
他啞口無言,百口莫辯。
「——收回你的失言,烏魯司。」
一隻微涼的手搭上尼德肩膀,他猛然回頭,伊沙宛如冰雕雪砌的側臉映入眼簾,美麗卻冷酷。「他師傅是個禍害,但少把他和他師傅混為一談。」她冷淡的聲音就如冰雪符文象徵的靜止本身,將他失控沉淪的絕望緩和住。
『冷靜,孩子。』另一道聲音貫穿他紛亂的腦海,伊優瓦茲突然的傳訊差點沒將他嚇得跳起,『別被其他人影響了你的思緒。』
伊優瓦茲的心音似一條救命繩索,將他從沉浮泥沼中拉回岸上,尼德閉上眼,再次放慢呼吸,他挺直脊背,抬頭挺胸正視結拉,慢慢將伊沙的手撥下肩膀,往前踏出一步。
「我願意立下盧恩誓言,證明我的清白。」他狠下心道。
眾人譁然。盧恩誓言——一旦打破,便將遭受盧恩報復的詛咒,可不是能輕易許諾的魔法。結拉瞇起眼,評估尼德話裡的真誠度,尼德毫不避諱地與她四目相接,黑髮青年一臉坦然,任由她搜索真相。
她最終點點頭。「好吧。」
尼德緊張地握緊拳頭,腦中飛快組織誓言的文字,如果宣誓的內容定義不夠清楚或過於仔細,都容易日後不小心觸約而付出慘烈的代價。
他深吸一口氣,伸出一隻手,隔空搭在天秤下沉的秤盤上,對著空中無所不在的諾倫三女神朗聲立誓:
「三位諾倫在上,我以智慧與文字符文安索斯起誓,結拉見證我的誓言,並以我的右手向提瓦茲擔保——我至今從未傷害過盧恩之子來多!無論是直接、或是指示他人的間接傷害!」
天秤回歸平衡。正確。
尼德鬆了一口氣,高高懸起的心臟重重落回胸膛,冷汗滑落後背。鬆懈下來之後,反而是遲來的歇斯底里湧上心頭。他既想哭,又想像個瘋子放聲狂笑。
「……什麼意思,結拉一下指控你認識,但又不是你傷害?」
「這一定哪裡有詐!結拉的天秤怎麼可能——」
「烏魯司!你給我慎言!結拉盧恩你也敢質疑?!」結拉厲聲斥喝,震懾與敲醒了暴跳如雷的老人。「還有曼納茲你也是!到底要我說多少次?這裡不是薩米迦德樞密院、讓你們玩政治派系的地方!這裡是諾倫女神們的盧恩集會所!」
烏魯司似被拍了一個響亮耳光,漲紅著臉退後一步;曼那茲也瑟縮肩膀,垂下腦袋露出頸子,以示服從,「抱歉,結拉議長,我失態了。」
結拉憤怒未平,鼻翼怒張,銳利如鷹的眼眸透過單框鏡片狠狠瞪視著被訓斥的兩人,才慢慢將目光轉回站在她面前的黑髮青年。
尼德繃緊神經。
「你可願意接受結拉盧恩的質詢?」結拉嚴肅問。
尼德深吐氣,慎重點頭。「我願意。」他努力消弭聲音裡的顫抖。
「將手放在沒有結拉盧恩的秤盤上。」原先秤盤上的災厄符文隨著她的指示瞬間消散,尼德將手掌搭載秤盤上,但隱隱有股力量讓秤盤托住他手腕的重量,現在他的手與結拉本命處於同等高度——真相與他的證詞是同等重量的。尼德頓時明白。
「被告者可見過來多?」結拉用冷靜清晰的聲音詢問豐年符文。
平衡。正確。
「可我真的不知道他是誰!」尼德說。
他的手猛然下沉,接著天秤開始搖擺,彷如結拉本命遲疑該如何判斷,接著慢吞吞地回歸平衡。
……正確。
「也就是說,被告見過來多,但卻沒有認出他身為來多盧恩之子的身份?」
天秤依舊維持平衡。正確。
「怎麼可能!他怎麼可能沒感應到其盧恩之子身上本命符文的存在?」
「我說過了!我不是正規覺醒的盧恩之子啊!我感應不到其它本命盧恩的存在!從肯納茲開始,到索威羅、曼納茲、奧吉茲這幾位的覺醒,我從來都沒有察覺過!」緊繃的理智開始斷裂,尼德忍不住發起脾氣,衝著烏魯司拔高音量怒聲反駁。
正確。天秤上的豐年符文閃爍同意的光芒。
「——是否此人犯下謀殺?」伊優瓦茲直接從觀眾席插嘴質詢,引來主持審判的結拉不滿地嘖聲,「無論是來多、欸維茲,或是設計傷害提瓦茲和拉古斯,是否是眼前這位盧恩之子所犯下或授意他人代為執行的?」
天秤未動,但結拉本命消失不見。只剩尼德的手依舊在天秤上,卻沒有因為少了豐年符文的重量而下沉。
「這是什麼意思?」索威羅小聲詢問。
「空白符文。代表否定。」結拉解答道,她慢慢失去豐年本命的天秤收回懷中,尼德收回了手,現在才開始後怕地發起哆嗦——若是方才誓言失敗,他將會跟提瓦茲一樣失去一條手臂——「結拉盧恩的意思是,你是無罪的,所以天秤仍是平衡,至於回應方才的問題,答案都是『否定』。」她向尼德解釋,眼角放鬆流露柔軟,似乎為懷疑過青年感到幾分歉意。
尼德僵著臉,揉著右手手臂沉默不語,只能僵硬地點頭。理智上他知道結拉只是公事公辦、就事論事,作為中立派他也不想得罪結拉,但險些被誤判成罪嫌著實令他難以釋懷。
「——那為什麼一開始豐年符文指認是尼德是兇手?這不是前後矛盾嗎?」索里薩茨大聲嚷嚷,「到底誰在說謊?!」
「他沒有說謊,我相信他。」
一道低沉悅耳的女音流瀉在空氣中。尼德震驚地看著意想不到的擔保人,拉古斯一臉平靜地往前踏了一步。
「結拉,如果您允許,請讓我以證人身份加入質詢。」黑髮的盧恩之女向女議長提出請求。
「——准許。」
拉古斯點點頭,她轉頭看向尼德,波浪的長髮垂落肩頭似一道瀑布,直垂腰際,佔據了尼德對她的印象之一,至於印象之二則是她的眼睛,她有著一雙美麗的藍眼睛,水潤明亮,同時顏色隨著光線陰影角度時而清澈又深沉,如鏡像的水面被風拂起波瀾……他總覺得好像在哪見過類似的令人難忘的藍色。
「我有幾個問題想問你。」拉古斯一臉凝重:「首先,第一個問題:拉格塞赫湖的公認船資是多少?」
啥?在眾人震驚的沉默中,尼德傻愣眨了幾次眼,才結巴回答:
「六……六菲胡。」
「很好。第二題,拉格塞赫湖一共有幾條流自兀兒德長姊山脈的泉水匯流?」
「……九條。」尼德一頭霧水。
「最好吃的雜魚湯在拉格塞赫的哪家旅館?」拉古斯繼續追問。
「我家的——不對,沒有官方答案,每個人各有所好。」尼德無視身後「喂喂這問什麼問題!」的抗議叫嚷,反射性地回答。
黑髮的盧恩之女再次點點頭,「最後一題——你還記得你入城前最後對我說了什麼嗎?」她壓低聲音問。
熟悉的聲線觸動回憶,尼德瞪大眼,指著拉古斯驚呼:「是妳!」
他認出來了,她的眼睛、還有她的聲音,那股莫名的似曾相似感是從何而來!「妳是那個載我渡湖的船夫!」這解釋了為什麼他總覺拉古斯的臉很陌生,卻又覺得眼睛矛盾地眼熟,因為當時的船夫渾身包裹長袍和兜帽,全程沒有露臉,只露出一雙眼睛,「等等——」
指向黑髮女子的手指開始發顫,尼德忽然理解了一件事,或者該說許多事,所有曾被他忽略掉的細節開始環環相扣,拼湊出一個可怕的巨大真相:「……那個友人……妳說妳在等待的朋友……就是來多?」他喉嚨發澀。
拉古斯沉重點頭。
尼德倒抽一口氣,「那麼,難道我路上遇到的那個奇怪旅人,該不會就是……?」他不可置信地捂住嘴。
難怪結拉不同意他不認識來多的說詞!他確實遇過來多,在前往拉格塞赫與往北方國境的十字路口時,那個突然改口要往北方埃登的旅人……占卜到尼德、伊沙、伊優瓦茲不祥結果的旅人!那時他的預感是對的!
「他說,他尋找很久,終於找到了旅程的終點……他……」尼德震驚地喃喃低語。
「他想死。」拉古斯替他接話,露出悲傷的微笑。「你猜得沒錯。他已經旅行得太久了。長生不老讓他無以為家,曾經熱愛的冒險逐漸消磨熱情,他開始厭倦永無止境的流浪,所以,他在尋求永恆的解脫。」
尼德、伊沙、伊優瓦茲。犧牲,靜止,永恆。
他想起那旅人臨別前的贈禮。尼德忽然呼吸一滯。
「——所以現在你知道了吧?」拉古斯輕聲問,「來多本命盧恩的真正下落。」
彷彿順應尼德的思緒召喚,集會所二樓發出動靜,有一扇沒關好的房門滑開,又有甚麼東西從二樓走廊欄杆縫隙中滾落。
一根木杖飛入尼德手中。
眾人嚇得驚聲尖叫。但尼德無虞理會,他瞪著手中的木杖——那根由前代來多傳承下來、刻有旅程盧恩的旅行手杖。
「很抱歉我隱瞞了身份、試探了你,但我必須確認這真的是來多贈送給你、而不是你從他手中搶奪來的,沒有證據的我不敢肯定。所以一開始我沒有道出我知道來多本命的真正下落。」拉古斯帶著歉意說。
來多的旅行手杖在他手中發出光芒,如同不久前的結拉本命,來多本命也脫離杖柄上的刻痕,飄浮在尼德面前。
ᚱ
接著沒入尼德體內消失無蹤。
「等等!剛才發生什麼事了?!」菲胡張大嘴驚呼,「剛才來多符文也——選擇了尼德?可以一個人同時繼承兩個盧恩本命嗎?」
尼德握著木杖,茫然無助,「我不明白。我身上有兩個本命符文——?」他至今仍無從感應所謂符文的「覺醒」,他無法理解與體會其它盧恩之子對於本命盧恩的感知力。他向安索斯投以求助眼神,然而年老的智慧符文顯然也未曾見過這樣的事蹟而陷入呆愕狀態。
「——你們是不是忘記一件事,我們好像離題了?」烏魯司陰沉道,「即使尼德澄清他確實遇來多但不認得他,結拉盧恩一開始審判時指證尼德是兇手也是不爭的事實!」
「啊,關於這點,我有個可能的解釋。」
這次令眾人吃驚的發言者是佩索羅,較為年輕的學者摩挲下巴,推了推鼻樑上的圓框帶鏈眼鏡,沉吟著打量尼德。「結拉,能換我詢問嗎?」
「……同意。」結拉和拉古斯各自退回原位。換佩索羅走入圓心。
尼德看著算是與他同為安索斯學子、師出同門的前輩,心裡忐忑不安,直到佩索羅朝他露出溫和安撫的微笑,才讓他稍微放了下心。「讓我們重新確認一些事實——你是尼德的學徒,對吧?」
「……是的。」不是前代尼德,而是尼德?黑髮青年面露古怪,但這樣的措辭也不算有誤,於是他緩緩點頭。
「你初遇你師傅時,你重傷瀕死,他使用、不對,他宣稱使用了尼德本命符文讓你生存?」
「……對。」這也挑不出什麼語病,尼德再次點頭。
「他用了其它符文的占卜骨牌,測試沒有一個盧恩符文選擇了你,包含他自己的災厄符文,對吧?」
「沒錯。」尼德再次點頭。
「三年後他預言死期,然後失蹤,你找到他遺物占卜骨牌,從此持有原屬於你師傅的尼德本命符文的占卜骨牌。」
「是。」
「——但是你只看見斗篷和骨牌,沒見到屍體?」佩索羅語鋒一轉。
「沒……沒有。」尼德皺眉。
佩索羅點點頭,「好。最後,你今年十九歲沒錯吧?」話題又驟轉一百八十度。
「沒錯。」這些全都是他重複過的事實,尼德實在看不出有什麼新的疑點。
「也就是說,你雖然持有尼德符文,但尼德符文沒有在你身上覺醒,同時你也無法感應到其它本命盧恩的狀態。」佩索羅總結道。
「是的。」尼德疲倦回答。
「喂喂說重點,佩索羅!就算你是神秘符文,現在也不是故弄玄虛的時候!」索里薩茨不耐煩道。
「欸,別急嘛,我正要說到重點。」佩索羅語氣溫吞,不卑不亢地回以微笑,他緩緩環顧圍繞四周的觀眾們,不疾不徐地踱步。
「換言之,你持有本命符文,本命符文未選擇你作為繼承人,卻也未——啊,索威羅是怎麼——喔對、本命符文也未『逃走』。」佩索羅慢條斯理道,「……跟現在那群暗殺者們持有其它被奪走盧恩符文的狀態一樣。」
尼德渾身一僵。
沒錯,他怎麼現在才注意到這個共同點?!明明事實就擺在眼前……!
「所以果然是——」
「我還沒說完!」佩索羅打斷烏魯司。「我想我理解了結拉本命的意思。你不是真正的『尼德』。」
……什麼!
「我認為結拉盧恩所指的尼德另有其人。這也是你無法感應其它本命盧恩存在的原因。」佩索羅話是對著他說,眼睛卻盯著來自埃登的伊沙、哈格拉爾、伊優瓦茲,仔細觀察著三人的表情端倪。尼德順著佩索羅的視線方向看過去,三位埃登人臉上都看不出任何表情。
佩索羅到底在試探著什麼?有什麼是他懷疑三位埃登人知道卻瞞著尼德不說的祕密嗎?
「我之前跟你提過,你的身上隱約有著佩索羅本命的氣息,只有神秘符文的繼承人才能察覺到的痕跡:一道隱藏的封印魔法。而且這道封印我很確信是出自前代佩索羅盧恩之女的手筆,所以我懷疑……災厄符文也許不是你真正的本命。」
TBC.
「等等!剛才發生什麼事了?!」菲胡張大嘴驚呼,「剛才來多符文也——選擇了尼德?可以一個人同時繼承兩個盧恩本命嗎?」
尼德握著木杖,茫然無助,「我不明白。我身上有兩個本命符文——?」他至今仍無從感應所謂符文的「覺醒」,他無法理解與體會其它盧恩之子對於本命盧恩的感知力。他向安索斯投以求助眼神,然而年老的智慧符文顯然也未曾見過這樣的事蹟而陷入呆愕狀態。
「——你們是不是忘記一件事,我們好像離題了?」烏魯司陰沉道,「即使尼德澄清他確實遇來多但不認得他,結拉盧恩一開始審判時指證尼德是兇手也是不爭的事實!」
「啊,關於這點,我有個可能的解釋。」
這次令眾人吃驚的發言者是佩索羅,較為年輕的學者摩挲下巴,推了推鼻樑上的圓框帶鏈眼鏡,沉吟著打量尼德。「結拉,能換我詢問嗎?」
「……同意。」結拉和拉古斯各自退回原位。換佩索羅走入圓心。
尼德看著算是與他同為安索斯學子、師出同門的前輩,心裡忐忑不安,直到佩索羅朝他露出溫和安撫的微笑,才讓他稍微放了下心。「讓我們重新確認一些事實——你是尼德的學徒,對吧?」
「……是的。」不是前代尼德,而是尼德?黑髮青年面露古怪,但這樣的措辭也不算有誤,於是他緩緩點頭。
「你初遇你師傅時,你重傷瀕死,他使用、不對,他宣稱使用了尼德本命符文讓你生存?」
「……對。」這也挑不出什麼語病,尼德再次點頭。
「他用了其它符文的占卜骨牌,測試沒有一個盧恩符文選擇了你,包含他自己的災厄符文,對吧?」
「沒錯。」尼德再次點頭。
「三年後他預言死期,然後失蹤,你找到他遺物占卜骨牌,從此持有原屬於你師傅的尼德本命符文的占卜骨牌。」
「是。」
「——但是你只看見斗篷和骨牌,沒見到屍體?」佩索羅語鋒一轉。
「沒……沒有。」尼德皺眉。
佩索羅點點頭,「好。最後,你今年十九歲沒錯吧?」話題又驟轉一百八十度。
「沒錯。」這些全都是他重複過的事實,尼德實在看不出有什麼新的疑點。
「也就是說,你雖然持有尼德符文,但尼德符文沒有在你身上覺醒,同時你也無法感應到其它本命盧恩的狀態。」佩索羅總結道。
「是的。」尼德疲倦回答。
「喂喂說重點,佩索羅!就算你是神秘符文,現在也不是故弄玄虛的時候!」索里薩茨不耐煩道。
「欸,別急嘛,我正要說到重點。」佩索羅語氣溫吞,不卑不亢地回以微笑,他緩緩環顧圍繞四周的觀眾們,不疾不徐地踱步。
「換言之,你持有本命符文,本命符文未選擇你作為繼承人,卻也未——啊,索威羅是怎麼——喔對、本命符文也未『逃走』。」佩索羅慢條斯理道,「……跟現在那群暗殺者們持有其它被奪走盧恩符文的狀態一樣。」
尼德渾身一僵。
沒錯,他怎麼現在才注意到這個共同點?!明明事實就擺在眼前……!
「所以果然是——」
「我還沒說完!」佩索羅打斷烏魯司。「我想我理解了結拉本命的意思。你不是真正的『尼德』。」
……什麼!
「我認為結拉盧恩所指的尼德另有其人。這也是你無法感應其它本命盧恩存在的原因。」佩索羅話是對著他說,眼睛卻盯著來自埃登的伊沙、哈格拉爾、伊優瓦茲,仔細觀察著三人的表情端倪。尼德順著佩索羅的視線方向看過去,三位埃登人臉上都看不出任何表情。
佩索羅到底在試探著什麼?有什麼是他懷疑三位埃登人知道卻瞞著尼德不說的祕密嗎?
「我之前跟你提過,你的身上隱約有著佩索羅本命的氣息,只有神秘符文的繼承人才能察覺到的痕跡:一道隱藏的封印魔法。而且這道封印我很確信是出自前代佩索羅盧恩之女的手筆,所以我懷疑……災厄符文也許不是你真正的本命。」
TBC.
後記:
「妳知道英文管我們這種試閱、捉蟲、或出意見的編輯小精靈叫什麼嗎?」「叫什麼?」「Beta reader!」
感謝我的Beta,香菇雞,一直陪我討論劇情大綱與捉蟲,還讓我解鎖了兩個人生成就。
成就二還不能說會爆雷,但成就一終於可以曬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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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為了曬香菇雞畫的這張拉古斯!才努力趕完這一章的啊啊啊!終於不用怕劇透了!
「你有畫過你家尼德的人設嗎?」香菇雞問。
「只有28歲後傳版本,很久很久很久~以前的靈感塗鴉,我找一下紀錄看看……」
「那我來畫個19歲本傳版本的……尼德眼神大概是什麼感覺?眼角上揚還下垂?」
「……我以前只會畫Q版時只會畫他死魚眼,沒設定過寫實風。不過都說了他眼睛像他媽,所以偏陰柔或中性不陽剛吧。」我表情很鎮定,內心小鹿亂撞撲通撲通狂喜狂跳。
人生成就一:寫原創寫到有人獻畫角色圖!我我我我成功惹嗚嗚嗚我豪感動喔喔喔喔喔!(掩面喜極而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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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28歲後傳版本,很久很久很久~以前的靈感塗鴉,我找一下紀錄看看……」
「那我來畫個19歲本傳版本的……尼德眼神大概是什麼感覺?眼角上揚還下垂?」
「……我以前只會畫Q版時只會畫他死魚眼,沒設定過寫實風。不過都說了他眼睛像他媽,所以偏陰柔或中性不陽剛吧。」我表情很鎮定,內心小鹿亂撞撲通撲通狂喜狂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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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加一張嫌棄臉表情:「丹瑪哈王室是破產了嗎?」
終於讓我找到了,當時的人設靈感草稿!28歲的尼德,後傳裡海爾尼姆(哈格拉爾)對他的印象。只有手機拍的手繪,畫質差還請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