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將此大提琴(Cellos)協奏曲獻給克萊絲(Cellos)，
目睹了海上花火的人魚少女。

《人魚之歌》


 第一幕

場景一

（背景：海澤爾聯合國北方島嶼、虛構的安德卓克伯爵的船隻上）
 
（幕啟，舞台上一片黑暗。舞台左方傳來吟唱的歌聲。）

克萊兒：（唱歌）
      深海之處的珍奇瑰寶
      蔚藍寶藏盡在母親的珠寶盒中
      沉船黃金，滿箱銀幣
      夜明珍珠，珊瑚花樹
      以及美麗深邃的海藍寶石
      全收藏在母親的珠寶盒中
 
（舞台漸亮，年輕的伯爵從舞台右方走出，水手們各自忙碌著）
 
安德卓克伯爵：（抓住身旁的老僕人）聽，你聽見了嗎？
 
老僕人：聽見什麼？
 
安德卓克伯爵：那個歌聲啊！噓，你聽！
 
（人魚的歌聲繼續從舞台左側傳來）
 
克萊兒：（唱歌）
      腳踝上的裙襬掀起層層波浪
      清晨的迷霧是她的神祕薄紗
      扇貝響板，藤壺圓鼓
      玉螺號角，管孔礁笛
      海風吹奏出曼妙的樂音
      也都比不上她的呢喃嘆息

老僕人：什麼歌聲？我什麼也沒聽到啊。

安德卓克伯爵：你難道聽不見這曼妙的旋律？這何等美妙的歌喉啊！啊，我愛上這歌聲了。

老僕人：我的老爺，沒有人在唱歌，那只不過是海風的幻聽罷了！

安德卓克伯爵：可是我真的聽見了！

迦那葉小姐：聽見什麼？我親愛的伯爵。

（侯爵千金與水手長登場，老僕人連忙向小姐鞠躬行禮）

老僕人：侯爵的女兒！尊貴的迦那葉小姐。是這樣的，我家老爺堅持說聽見海上有人在唱歌。

安德卓克伯爵：而且必定是位美麗的少女，與這歌聲匹配的美麗。

水手長：噓，別再提了！這是海上的禁忌！別愛上不該愛上的人，伯爵。這位尊貴的女士不是人人都能追求的。

迦那葉小姐：你剛剛說，禁忌？

水手長：欸，沒錯，禁忌！無意冒犯，年輕的淑女。妳可知道為何海盜船忌諱帶女人上船嗎？就是怕招了這位女士的嫉妒！

安德卓克伯爵：嫉妒？

水手長：是啊，嫉妒到恨不得殺了船上的女士，連同船隻一起葬身大海！

水手們：（合唱）
      水手與海盜，將戀人拋棄在岸上
      情書裝入瓶中，紛紛投給了她
      黃銅羅盤，船錨與舵
      望遠鏡筒，砲彈與徽章
      為了爭奪芳心而戰
      屍骨卻埋葬在夫人的殿堂！

迦那葉小姐：真可怕！噢，親愛的伯爵，我求你別追去。

老僕人：好一個位冷血無情的女士！我的好水手，這些恐怖的故事就別再說了，你瞧迦那葉小姐都讓你嚇壞了！

安德卓克伯爵：請原諒我不顧你的勸告，但我越發好奇了。經你此言，你可認識這位淑女？

水手長：何止我認識，所有的水手都認識她！

安德卓克伯爵：她是誰？

老僕人：（抗議）伯爵！

水手長：還能有誰，當然是大海了！要知道女人善變，但是海洋更是喜怒無常！

（風聲與潮浪呼嘯，船隻傾斜讓所有人驚慌失措）

水手長：你瞧，我的伯爵，這下她可生氣了。

安德卓克伯爵：我不相信。

水手長：不管你相信不相信，這場暴風雨勢必要來了。請伯爵和小姐盡速進船艙避雨吧！

迦那葉小姐：快走吧，伯爵。

（老僕人、迦那葉小姐與伯爵一同退場，伯爵在離開前又再度回頭）

安德卓克伯爵：難道真的是我的幻想嗎？可那歌聲是如此美麗，宛如夢境一般，若那歌聲的主人真的存在，我也願意死於她的懷中，奉獻我的愛。

安德卓克伯爵：（歌唱）
      海底宮殿的美麗女王
      妳的眼是最為湛藍的海藍寶石
      珍珠眼淚，純銀魚鱗
      波浪裙擺，黑藻長髮
      我願用天下財寶換得妳的歌聲笑語
      無奈千金也難買回愛情

（伯爵嘆息後退場，人魚的歌聲繼續傳來，克萊兒憂傷的歌唱出場）
 
克萊兒：（唱歌）
      別妄想尋得母親的財寶
      觸怒了海之貴婦
      更別追尋著海之女兒的歌聲
      愛上這旋律

（克萊兒面露愁容，對著伯爵船隻離去的方向嘆息）

克萊兒：他不知道那歌聲是我，海洋的小小女兒。唉，這愛情，如此多舛，注定分隔兩地！

克萊兒：（歌唱）
      若是聆聽姊姊們的勸告就好了
      就不會愛上陸地的，你
      可若從未妄想離開海洋
      就無法相遇，這份深刻的戀情

      來自陸地的年輕伯爵
      你可真心愛著海洋的女兒
      要知道千金無法買回愛情
      卻能換回終生的承諾

克萊兒：人類無法活在海中，既然如此，我願用底的珍奇瑰寶，換得能踏上陸地的一雙腿。喔！母親這是在憤怒我的抉擇嗎？不，我不會讓伯爵的船也跟著葬身海底的！

（暴風雨聲響劇烈，船隻大力的搖擺，克萊兒跳入海中，游向即將發生船難的船隻）

克萊兒：（唱歌）
      讓海底瑰寶全歸於母親的珠寶盒
      只換求我真心所愛之人的平安
      烏雲翻騰，海風咆哮
      洶湧暗潮，暴雨浪濤
      只怕獻上任何珍奇瑰寶
      也難以使海洋的怒氣風平浪息

（人魚退場，舞台燈光全暗）





「編劇！後面怎麼沒了，第二幕的劇本呢？」

「......刪了，重寫中。」

「為什麼！」

「因為我發現劇中的人魚是個音痴，所以我才在考慮......」

「考慮什麼？」

「讓人魚用聲音換取雙腿所以無法說話、無法表達愛意如何？這需要高難度的內心戲，不過也就不用背台詞和唱歌了？」

「......好一個卑鄙無恥，不，是高明的劇情安排啊......」

「這件事可不能告訴克萊絲，被發現就慘了。」



FIN...? 小音痴表示憤怒。WWW

「暴風雨要來了。」

安卓米妲突然開口時，海上劇團——「海之花火號」——甲板上所有的人不約而同暫停了手邊的動作；穿著戲服排演中的演員們放下手勢，編劇揮舞著劇本打斷了樂團的演奏，清理甲板船員們紛紛抬起頭，就連團長都與舵手停下有關航線的討論，所有的視線化為寂靜，注視著者舞台上唯一的獨奏者，來歷神秘的流浪舞姬。

藝名「舞火者」的年輕女郎仰頭，閉上眼，靜靜地感受海風的吹拂。吹拂過臉頰肌膚的空氣溫度，凝結在睫毛上的水氣濕度，投映在眼皮上雲朵的陰影與風向的變化……安卓米妲猛然睜眼。

「看來今晚會是個暴風雨之夜呢。」

她自言自語。

「……你們都聽到了，海之公主預言了，還不快作準備！」

編劇拍了拍響亮的掌聲，像是恢復時間凍結的魔法，如夢初醒。被雇用而來的船員們譁然散開，此起彼落的吆喝聲沿著繩梯攀爬上桅杆開始收帆。

「我們的安卓米妲簡直是『海之花火號』的守護女神呢，就算是水妖的歌聲，也都敵不過我們海之公主的祝福呢。」

編劇開玩笑道。這位幽默風趣的劇作家據說年輕時還曾擔任過主演，但比起在舞台上銜領主演或作家的封號，他似乎更樂於自稱是夢想家。一名新加入的劇團成員低笑，「真糟糕，這樣我來應徵歌手根本毫無用武之地啊。」

安卓米妲回過頭，向來人露出溫和安撫的微笑。「別這麼說嘛，萊爾，再怎麼說我也無法同時兼唱男高音部呀。」

男人咯咯笑。「沒想到我的歌喉被海之歌姬肯定了啊，啊，這真是我的榮幸呢。」他誇張地揮出雙手，一手握拳放在背後一手向外劃過半圓後貼在腹前，恭敬地深深鞠躬，「啊，能否告訴我，美麗的公主，妳又是如何得知會有場海上風暴來臨的呢？」

安卓米妲笑而不語，沒有回答。她舉起手，一隻青色長羽的靈鳥鳴叫地落在指上，「你知道該怎麼做，風鈴。」她湊到雀鳥的耳邊低語，青鳥輕聲啼叫了一聲便再次展翅高飛而去。

「原來是有隻小小鳥在妳耳邊告訴妳的嗎？」

「這個嗎……是不是道聽塗說，晚點就知道了。」

被莞爾一笑的輕鬆帶過，萊爾得不到回答只好聳聳肩，不予置評。安卓米妲依舊帶著高深莫測的神秘微笑轉身，「距離最近的港口還有多遠呢，團長？」

「傍晚之前大概就能抵達海澤爾，需要先入港避雨嗎？」

安卓米妲慎重的點點頭，「可以的話，盡快。天黑前抵達越好。」

「那就照妳的意思吧。」

安卓米妲深深吐息。她回過神來，再度和一臉若有所思的萊爾對望。萊爾的嘴角勾起若有似無地的弧度，便移開了視線。她慢慢地垂下眼。

「希望我的預感是錯的。」



海風越來越強，暴風雨比他們預計的還要來的快，頃刻間簡直是風雲變色。

濃密的烏雲掩蓋天際，豆大的雨滴接著化為傾盆大雨往眾人的頭頂直洩而下。

高聳堆起的浪濤激烈重重落下，高升的船尾一波又一波的大浪讓船頭和船尾搖晃。

船員們大聲呼喊奔走在甲板上，「拉緊纜繩！」「收帆！」「甲板進水嚴重！」「快去拯救道具和戲服！」

「——團長！四點鐘方向有船隻靠近！」

安卓米妲心頭一緊，她衝到船尾探出身子一看，接著倒抽一口氣。「快掉頭！」

「那個旗幟——是黑的！」

「黑旗？！」

「是海盜船！」

砰！

一陣砲擊震的所有人摔倒在甲板上，船員們頓時一陣嘩然驚慌。安卓米妲咬著下唇，這劇團說是海上劇團，船隻仍使用相當傳統老舊的大型帆船，充其量最值錢的才展不過就是戲服上的少量珠寶首飾，就連款式也稱不上流行。

「為什麼我們也會被打劫？」

「唉，沒辦法，誰叫我認錯商船了。」

安卓米妲猛然回頭，眼睜睜地看著發話者笑吟吟的扣著左輪手槍抵著老團長的太陽穴。所有團員紛紛摀著嘴發出不敢置信的悲鳴退開。

「萊爾。」

安卓米妲沉聲開口。

「是你引來海盜的對吧？」

名為萊爾——或者說，自稱萊爾的歌手哼笑，「雖然不知道妳是怎麼察覺的，不過打從一開始我就覺得妳果然對我懷有敵意不是我的錯覺呢。」

「這船上沒有什麼值錢的高檔貨，你也很清楚。」

「的確，」萊爾同意，「不過女演員們都還如花似玉，勉強可以和人口販子賣個價格吧？」

「你！」老團長氣憤地喊，卻被槍口截去尾音。「如果不想腦袋開花，全部都把武器放下！」

安卓米妲用眼角餘光望了望逐漸接近著海盜船，雨水浸濕了她的衣髮，她惱怒的咋舌，這樣的氣候不利於舞火——顯然萊爾也察覺到了這一點，露出深遠的微笑。

「確保妳沒有暗藏武器，把舞衣脫了吧。」

「安卓，不要！」

安卓米妲望了望悲鳴的老團長，露出了平靜的神情。「我明白了。」

纖細的指尖順從地開始慢條斯理的寬衣解帶，一件一件的首飾滑落身軀。安卓米妲垂眸，解開白色外衫最後一顆鈕扣時手突然頓住，濃密低垂的睫毛輕輕一顫，緩緩勾起，來自靈魂般的深情凝視讓萊爾突然間困住了神智，不過只是一個眼神，安卓米妲卻鎖住了萊爾的視線，像是催眠的蛇舞般，妖豔的舞姬開始以微小的幅度慢吞吞地扭動著身軀，雙手沿著豐滿的曲線緩緩游移，撫過頸子、胸部、蠻腰、大腿......眼前香豔的畫面讓萊爾喉間滾落一串沙啞濃濁的喘息，呼吸也漸漸粗重不穩起來。確認萊爾不知不覺被她的舞姿吸引住而無法移開目光時，安卓米妲眼中閃過嫵媚的笑意，忽然放開動作，化為魅惑而撩人的舞蹈。
 
「妳這是在玩火。」

海盜船緩緩靠近，勾繩槍紛紛纏繞上船舷，一個又一個的海盜登上船，不懷好意的向在雨中艷舞的安卓米妲逼近。安卓米妲的身上的衣物卻來越輕薄，脫至僅剩一件透膚的白襯衫和原先藏在層層長裙下的長褲，她的臉上卻仍挑著自信而曖昧的笑容：
 
「我是在玩火沒錯。」

叮鈴——！

清澈的長嘯向是要劃破天際，萊爾猛然回頭，靈鳥靈巧地以爪抓著油燈往他們的方向一路傾倒，安卓米妲趁機拔出隱藏在長靴裡的匕首，飛擲了出去。旋轉在空中的匕首沿著燈油的匕首蔓延出一道火紅的軌跡，直襲萊爾的面前，萊爾瞳孔閃過一道冷意，不得不鬆開挾持在懷中的團長，往後揮開火舌。

「妳這個女人！」

萊爾咆哮，舉槍指向安卓米妲，然而，突然間一道重物落地的聲音沿著勾繩狠狠摔落在他面前的甲板上。萊爾連忙退了一步，接著睜大眼，震驚的看著被割喉的海盜屍體。

「這是怎麼回事——？」

踏咚。

又一道黑色的身影從海盜船上的勾繩跳下，這次穩穩的站直了身影，就站在地上那具海盜旁。安卓米妲還沒回過神來，便見黑影衝向萊爾，下一瞬間，萊爾瞪凸了雙眼，頸脖劃出一道血痕，渾身是血的抽搐倒地。

黑色人影從已經斷氣的萊爾身邊退開，抽出手中鋒利的短刀，上頭還染著萊爾的鮮血。安卓米妲愣看著，那名黑色的突襲者身穿一身漆黑斗篷，罩住了全身，但身形來看相當纖細。突襲者忽然站起身來，隨著他的動作，斗篷了帽沿滑落，露出了一頭黑髮和臉龐，安卓米妲詫異的發現，那名突襲者竟是一名年約十五到二十歲間的年輕少女。

「妳是誰！」

一名海盜衝著她咆哮，黑髮女孩面無表情的轉過身來。她抽出不符身形的大刀，再度身影一閃，衝向其他海盜群中。每經過一人便有一人倒下。

「這是怎麼一回事？那女孩是海盜？還是刺客？她是來救我們的？還是窩裡反？」

 「......不管怎樣都好，趁現在！航海師！掌舵！快把我們帶離這裡！」

安卓米妲高喊著，沒有戰鬥能力的演員們紛紛躲進船艙內將門反鎖上，少數具有航海師能力的老團員奮力的爬起身子各就各位，團長咬牙握緊船舵。安卓米妲翻出原先解下的雙劍，深吸了一口氣，凝視著刀劍上的火焰，在暴風雨中微弱搖曳隨時都要熄滅。但她感受到體內一陣憤怒的激昂讓火光非但沒有被雨水澆熄反而更加燃燒旺盛，但這撐不了了太久，她用點燃火焰的雙劍砍斷了所有勾繩，接著也加入戰局，重現「舞火者」的名號由來。

敵人一個接著一個倒下或著火落海，安卓米妲卻沒由來的感受到胸腔內一陣鼓動，像是有什麼在共鳴，既不是平時真晶裡的火焰元素，而是她與這個眼前的黑髮少女本質上的共同點，是什麼呢？她困惑地舞著雙劍，少女也毫不費力地揮舞大刀斬擊海盜同夥們，即使如此安卓米妲也沒有對她鬆懈下戒心，沒有道理說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然而她感受到女孩的招式有種與暴風和雨水融為一體的錯覺——她眨了眨眼，難道說？

「妳這孩子，該不會也是從森林一路迷路到海上來了吧？」

解決掉最後一名海盜，安卓米妲壓低身子衝進少女的大刀下，開口詢問。

黑髮少女像是大吃一驚，向後蹬了幾步拉開距離，卻沒有回話。

安卓米妲眨了眨眼，也一臉疑惑，「難道認錯了嗎……不，應該不會有錯的。妳來自哪裡的森林？」

女孩一頭霧水帶著警戒的眼神回瞪著她。

安卓米妲忍不住嘆息。「真是的，妳的母親沒有教妳該如何向外人打招呼的禮儀嗎？」

此舉發言顯然讓少女感到倍受侮辱，她憤怒的瞪視著貌似比她年長的安卓米妲，眼眶泛著濃烈的殺氣，再度握緊手中的大刀。

看似嬌小的身軀竟然能熟練地揮舞著充滿力量感的重器，安卓米妲對於眼前顯然是同族卻聽不懂暗語的女孩感到無奈，只好再次嘆了一口氣：看來只好先用武力制伏了。

黑髮少女再次斬擊，充滿力道的砍破了木頭甲板，切斷了安卓米妲的幾根髮絲。安卓米妲彎身閃避，雙劍畫出了圓舞曲，退後的腳根踢到東西，她發現她的背已經靠到了船桅上。

真是棘手的對手。

當對方猛力朝她衝刺時安卓米妲借力輕輕一躍，踏足在殺手女孩深深嵌入木桅的刀面上，優雅卻俐落的往女孩面上用力掃腿過去。

「——！」

黑髮少女狠狠撞飛出去，滾落在地上，一時半刻失去神智。安卓米妲飛快踢飛了她的武器，動作俐落的將人綑綁起來，開始搜身。

「這個是……？」

安卓米妲困惑的拉出一條細繩，上頭穿著一顆紅色勾玉。

悠悠轉醒的少女見狀開始掙扎，卻發現手腕被綁的結實，她的眼眶發出殺意，「還給我！」

「別緊張——如果不想被我摔壞這東西的話，就乖乖回答我的問題，是誰派妳來的？」

安卓米妲原先想要安撫對方，但是看見少女毫無理智的模樣轉念間便改口用半威脅的語氣震懾對方，果然成功的讓少女停止掙扎動作。女孩倔強地抬起頭瞪著她，「與妳無關，我的目標只有那個男人，反正他是出賣你們的間諜，妳不用多管閒事。」

「我要管的不是他的事。」安卓米妲失笑的搖搖頭，歸劍還鞘後冷靜的轉向被他人纏扶靠近的團長，「團長，這孩子可以交給我發落嗎？」

團長皺起眉，有些猶豫的瞄向年紀輕輕的殺手，顯然遲疑了。「安卓，她畢竟救了我們——」

「放心——我才不會做出嚴刑拷打之類的舉動，我只是有事想單獨跟這孩子問話一下，不會有事的。」

安卓米妲帶著過分和藹的笑容拉起少女的手腕，有些急切將人扯進船艙裡。黑髮少女幾乎是跌入房間內，她立即將面向門口，朝鎖上房門的安卓米妲擺出防備姿態，隨時準備好發難。

「妳是阿緹米西亞人吧？哪家族人的孩子？」

面對安卓米妲劈頭而來的質問，女孩顯然沒有反應過來，愣了一愣，「……阿緹米西亞？」

安卓米妲皺了皺眉，恍然大悟：「難道你是來自其他的部落？難怪妳不懂我們暗語，妳是哪個部落的？」

「……」

少女皺起眉，似乎在思考對方是否只是在套話，沉默不語。

安卓米妲哭笑不得的看著對方充滿防備的眼神，她抽出晶石匕首，反轉將沒有威脅性的刀柄朝向少女眼前。「這勾玉是妳的守護石對吧？我拿著它並沒有惡意，只是想確認一下。妳看，我也有守護石，就是這把匕首上的火焰晶石——我們是同族人。」

「——妳也是伊努伊特人？」少女大吃一驚的抬起頭。

「……我們自稱是阿緹米西亞人，狩獵者阿緹米絲的子民，不過……我的祖母曾經提過，阿緹米西亞的祖先是來自森林的一隻民族，後來分支成許多部落，其中一支就是我們荒野的遊俠，阿緹米西亞族，」安卓米妲歪著頭，在少女錯愕的眼神下坦然大方的將守護勾玉還回去，「雖然名字不同，但是本質上應該是一樣的，說起來我們大概就像是遠房親戚的關係呢。妳呢？哪個部落？叫什麼名字？」

「……依斯塔加部落、Momiji。」拿回勾玉的少女這會開始相信安卓米妲的善意，放鬆了緊繃的肩膀，神情也緩和了下來。

「Momiji、紅葉？」安卓米妲唸出了通用語的意思，望見少女吃驚的神情忍不住笑了。「很適合妳的名字。」

「我是阿緹米西亞的安卓米妲。」安卓米妲解開少女身上的繩索，伸出善意的掌心微笑，「請多指教。來自依斯塔加的紅葉。」
 


「其他人呢？」

「都去包紮了，傷者不多，幸好都是輕傷。這都多虧了妳……不過……那些屍體……」

「我稍早已經請風鈴攜帶求救紙條去港口求援，海巡應該快來了。」

安卓米妲望向稍遠處已經成為幽靈船的船隻，暴風雨來的快去得也快，不到兩個時辰又放晴。「不過看來團員受到不小的驚嚇……表演……」

「沒事的，編劇這會正興奮的直嚷決定下一次公演就寫新劇本，主題就是海盜決鬥。」安卓米妲又好氣又好笑看著團長，老人嘆了一口氣，「沒想到萊爾竟然……」

「那傢伙是間諜，通緝犯，阿陀汰爾有人懸賞著他呢。」

紅葉不悅的開口，安卓米妲和團長紛紛轉頭望向身旁暫時安置下來的黑髮少女，這會已經解開誤會發現是安卓米妲遠房親戚的孩子追擊海盜卻湊巧來到劇團與安卓米妲相遇（這是安卓米妲的說詞），團員們已經接納這個來歷同樣神秘的少女，同時也對安卓米妲和紅葉的身世更添加幾分好奇。

「妳是混進他們的海盜船一路追來的嗎？」

「是啊。」

「那妳要怎麼回去阿陀汰爾？海盜船已經被我們燒成幽靈船了。」

「啊！」

安卓米妲莞爾，裹緊了身上的披肩，啜了啜一口暖身用的熱茶，笑吟吟的抬頭望著團長：「看來只有一個辦法了。」

「說的也是，正好我們也缺了一個歌手嘛。」團長也會意的露出笑容。

「……你們在說什麼啊？」紅葉感到不安的退後一步。

安卓米妲露出迷人的燦爛微笑。

「當然是妳來填補空缺，上場唱歌吧。」

「……」

於是一名黑髮少女被迫暫時加入了劇團，成了臨時歌姬。

雖然只有一小段時間，但與舞火者的舞姬結拜了姊妹，成了海上劇團雙花的事蹟，始終讓那年劇團的巡迴表演，廣為團員們樂此不疲的佳話。

而那就像是暴風雨之後悄悄盛的花兒般，一段小小的插曲。



Fin.

她想起了那孩子的名字。

那孩子自稱是守護者，她說，她離開了故鄉島嶼，決定不再為族人染紅自己的雙手。

安卓米妲眨了眨眼，靜靜聆聽著女孩的故事。

她們是在一場暴風雨中的海盜船上認識的。年紀輕輕卻接下冒險者任務的少女，前來暗殺一名混入海上劇團中的海盜間諜。她們倆一同擊沉來犯的海盜，女孩也被困在海之花火號上，於是暫時加入了劇團，直到靠岸。

身為遊俠與狩獵者的阿緹米西亞族，安卓米妲對於生死視為自然的一環，除非涉及自身的安危否則不會干涉他人的命運，對於接下傭兵暗殺任務女孩，也不會感到厭惡。

這樣啊，藝名為舞火者的舞姬只是輕輕微笑，對女孩開口：

——安卓米妲，真名是獻身海洋。

女孩露出訝異的表情，看著安卓米妲輕聲說出自己的真名。對流浪民族而言，交換了真名，等於是結拜為姊妹，將託付真名的對象也納於阿緹米西亞同族手足的共同保護之下。

女孩猶豫片刻，點點了頭。

「伽那羅。」女孩用古老的語言述說得自己的名字，「Mo、mi、ji──真名是——」

少女那時還沒有意識到，即使脫離的部落，她還是深深受到部落的束縛。即使不是為了守護族人，她仍在進行使雙手染紅的工作；那些掌心上的鮮血，就像是楓紅一樣，一如她的真名，刻印在靈魂之中，抹滅不去。

所以安卓米妲給予了那孩子真名，用意是希望能多給予這孩子一點來自另一個部落的歸屬感，直到她有一天總會明白，血的羈絆終究是無法斬斷的。

希望那時，少女已經能釋懷。





「暌違五年的巡迴演出，海上劇團再度於奧羅拉隆重登場！」

像是一聲引信，吉他手低喝了一聲，打了幾個拍子便開始急速刷動琴弦，「哎咿哎咿哎～」幾個沙啞磁性的高亢單音完美地連轉，豪放撩人的高歌隨著合奏拍打出快板的舞曲。

「五年？」

克萊絲悄聲提問。

安卓米妲點點頭，「是啊，距離上次我來到這個城市也是六年前的事了。」自從奶奶過世，這還是她第一次回到奧羅拉這個城市呢。

輕快的曲調中幾名負責開場伴舞的舞者交錯出場，掌聲之中掀起了一陣悄悄的風，從克萊絲的背後推了一把，人魚便這麼跌撞出舞者之中。

「啊、什麼？等等——」克萊絲驚慌失措。但劇團成員們歡呼喝采的音量蓋過她的不安，兩名舞者一人一隻手地牽起了人魚少女旋轉，接著鬆手讓其他舞者們接手，幾番經手在不同的舞者之間輪流穿梭旋繞，克萊絲終於抓住了舞曲的規律，勉強跟上了腳步，卻又被大幅度地搖擺一轉。

「歡迎我們的舞火者，安卓米妲！」

被柔軟的身軀接住，安卓米妲優雅地拉起克萊絲一隻手高舉過頭將人原地轉圈，再不著痕跡的和克萊絲相互鞠躬讓人魚退場。獨自站上了空地中央。

「——請盡情享受吧！這海上花火的燦爛表演！」

隱沒在面紗之下的微笑不為人知，但眼眸中的魅惑自信，光彩奪人，讓人移不開目光；安卓米妲甩著頭，雙手高舉過頭，抓準了起舞的拍子拍擊節奏，踏著優雅神秘的舞步，風靡全場地吸引了眾人目光。

飛快翻轉的手腕掀動手鐲上的墜鏈敲打撞擊，飛揚的頭巾與流蘇腰布，層層花瓣般綻放的裙擺，印襯著近乎透明匕首上的火紅寶石上隱隱流光，一道火焰隨著安卓米妲的舞蹈劃開弧度，點點火光，宛如薔薇花瓣憑空散落。

「好厲害……」

克萊絲目瞪口呆的驚嘆。

「那是當然的，那可是我們海上劇團的首席舞伶啊。」吉他手驕傲的挺起胸膛。

那就像是火焰般溫暖、熱情、充滿生命力，那樣燃燒綻放的舞蹈。彷彿熱度融化了奧羅拉的寒冬帶來的一絲暖意，但那是錯覺吧？

「——啊！」

「抱歉！」

人群的推擠之中，克萊絲猛然被後方撞倒在地，擦撞而過的男子壓低著帽沿低聲扔下簡短的道歉後，便頭也不回的離去。

「搞什麼啊……疼。」揉著臀，嘴裡喃喃抱怨的克萊斯摸索了一下腰際，卻發現不對勁。

「……我的入境證明呢？」

克萊絲驚慌翻找著口袋遍尋不著，接著腦袋靈光一閃，猛然回頭，正好和剛剛撞倒她的難子對上眼，男子驚慌失措的別開臉，他的手中拿著克萊絲的入境證明。

克萊絲發出驚人慘叫：

「站住，剛剛那個撞倒我的人！——是小偷！」

克萊絲的呼喊似乎打斷了劇團的表演，幾名成員們和路人都一臉疑惑的望了過來，粉色雙辮的人魚焦急的起身，努力推開人群尋找著剛剛撞倒她的男人身影，「就是他！」克萊絲大喊著指道，「剛剛撞倒我的那個人！就是他！他偷走了我的入境證明！」

一陣騷動蔓延開來，圍觀的路人們紛紛避退，而事跡敗露的扒手立刻拔腿就跑。

「站住！把我的入境證明還來！」

「克萊絲、等等！」吉他手呼喊著，但克萊絲卻不顧一切似的直接追了過去。

一道火光飛過。安卓米妲手中的匕首爆發出熾熱的星火，吸引回所有觀眾的目光，她不疾不徐地舉起手，動作優雅地捏出一個小圓湊到噘起的雙唇前，吹了一長一短的口哨，青藍色的風靈鳥立刻從人群頭頂飛躍而出，回以長鳴，安卓米妲先是向人群鞠躬敬禮，退場，然後也消失在人群中，隨著風鈴指示的方向奔去。

「給我等一下！」

克萊絲氣喘吁吁的發現自己與扒手的距離逐漸拉遠，不習慣雙腿行走、體力不支而逐漸落後，心急地望向四周。

「來人！誰都好！幫我攔下那個人！」

隨著克萊絲求助的呼喚，一道黑色身影從屋頂躍下，經過克萊絲的身邊，替她追了上去。

克萊絲傻眼的看著陌生相助的路人少女抽出不符其纖細身形的長刀準備劈下，忍不住驚聲大叫：「等等，不可以殺人！！！」

尖銳的音頻刺痛耳膜、讓竊賊一頓，猛然煞住步伐。男子連忙轉動腳跟準備往另一個方向逃脫，卻被後方追上的舞姬逮著正著。

從捷徑攔截到扒手的安卓米妲踏著舞步一蹬，就這麼跳躍在半空中旋轉著身子，射出手中兩把匕首，直直插入在男人逃跑的路線，憑空點燃的火圈封住了男人的行動。

半途加入追捕的黑髮女孩趁機逮住男子停頓的空隙，衝入男子懷中以克萊絲看不見的動作用大刀的刀柄將扒手敲昏，擱倒在地。

「啊，那個，謝謝妳出手相助——」

克萊絲喘息著道謝，但這名陌生的黑髮女孩卻沒有回應，只是一語不發的搜著已經昏迷的男子口袋，掏出了克萊絲的入境證明，隔空拋給了慌忙接下的人魚少女。

「不會，這是重要的東西，別弄丟了。」

少女話語冷淡，卻準確地將重點提出，接著準備轉身就走。

「——請等一下。」

安卓米妲的聲音穿透空氣，沉穩的彷彿鎮住了所有的動作。克萊絲呆呆望著，安卓米妲插著腰站定到他們面前，先是低頭俯視地上的男子，再來回看著突然僵住身子、生硬轉動頸子回頭的黑髮少女。

「說人人就到啊。」

安卓米妲慢慢解下面紗，對著一臉僵硬的女孩瞇起了眼。

「怎麼？不跟姊姊打一聲招呼嗎？紅葉。」



TBC.

感覺好像是多了一個妹妹呢、啊，上次也是這種感覺。

安卓米妲一邊心想著一邊在衣櫃裡翻撿著衣裳，她拉出了一件紫色的禮裙來回打量後，往身後正好奇張望的人魚身上憑空比試，接著搖了搖頭。不適合。安卓米妲重新將禮服塞回架上，稍作思索了一下，再次抽出另一件和女孩髮色相同的粉紅色長裙，才點了點頭。

「試看看這件。」

偌大的更衣室只剩下兩人，安卓米妲正在為剛化為人型的克萊絲挑選服裝，尚不習慣用雙腿行走的少女似乎毫無意識到下身赤裸的問題，考量到人魚的習慣也許寬鬆的裙裝會比褲裝更加舒適？安卓米妲如此決定後便又挑了雙平底的舞鞋——沒有鞋帶、鞋跟等束縛，款式簡單穿脫也方便——再拿上一條深紅色的長布腰帶替克萊絲綁在腰上繫成蝴蝶結，為款式稍嫌樸素的裙子作些簡單的裝飾，便大功告成了。

安卓米妲滿意地點點頭，將手搭在克萊絲的肩膀上，把椅子上的人兒轉過圈來面對著穿衣鏡，拿起了梳子。「好了，接下來，就剩頭髮了。」

梳理好瀏海，伸指插入淺櫻色的髮中，在脖子兩邊分成簡單兩束，安卓米妲按照克萊絲的想法，將其中特別留長的鬢髮編起細辮，繞過頭頂至耳（鰭）後，再一同編入髮尾，指間靈巧交錯，兩束六節的雙辮便整齊地擱在肩前，顯得可愛又不失氣質嫻靜。

「這套衣服真的可以送給我嗎？」

有些不安又靦腆羞澀的克萊絲扭動雙肩仰視著站立在身後的金髮女性，安卓米妲勾起輕鬆愉快的笑容，點點頭，「難得與劇團有緣，就當作是見面禮吧。」

「真令人懷念呢……」

聽見安卓米妲用有些緬懷的語氣感嘆，瞇著眼就像是回憶起遙遠的記憶，克萊絲不禁好奇了起來，「什麼？」

「在妳之前，也有個女孩子被我們暫時收留過呢。」

「欸？真的嗎？也是人魚嗎？」

噗！安卓米妲噗哧一笑，笑著搖搖頭，「不，不是。那孩子……是個人類。我們是在一次暴風雨中被海盜船襲擊時意外認識的。」她含笑著解釋。

「海、海盜？」

克萊絲張口結舌的反應讓安卓米妲不禁笑出聲來。「這個嘛……晚點再告訴妳這個故事。現在——我們得先去通關登記處領取入境證明，晚點還要去街上作宣傳表演呢。」



自由都市奧羅拉的王牌通關人員，是位個子有些嬌小、神情慵懶甜美，實力卻深藏不露的女性。

「喂，那邊那個，對、就是你，給我乖乖的——（呵欠）——排隊！」

安卓米妲仔細避開人群推撞，領著跌跌蹌蹌的克萊絲來到入境通關登記處。顯然是第一次接觸到人類和陸地上的世界，克萊絲拼命扭著頭瀏覽四周，各式各樣的人——或者該說種族——穿著各國不同風格的服飾，在不同的店家出沒，就連克萊絲的耳鰭在在這城市中似乎也是見怪不怪的事。

「那位就是負責入境登記的茱古莉小姐。」

不知為何安卓米妲似乎想到什麼好笑的事，悄悄的透露，「別看她那樣，她的脾氣可是很暴躁的。妳看那邊——」

碰！

櫻桃色短髮的女性惱怒地插著雙手，「就跟你說過不准插隊你是聽不懂是嗎！給我滾回去重新排隊！」

「——妳瞧，只要不守規矩就會被過肩摔喔。」

安卓米妲嘻嘻笑著說。克萊絲立刻面露敬畏，看著一邊打呵欠一邊咬著巧克力甜食的茱古莉小姐手中的羽毛筆仍不見停歇的書寫著，「好厲害……」

「只要看過一眼的人都能過目不忘——據說她是出身於負責記載文獻的種族，不過種族的正式名稱也已經亡佚許久了。」

安卓米妲聳聳肩，往前走到櫃檯前。

「姓名和種族？」

茱古莉小姐眼皮抬也不抬。

「安卓米妲。我是跟隨海上劇團來的，港務官那裏應該有登記船號，海之花火號。」

「克、克萊絲，白海豚人魚……族？」

「簽名，領取入境證明。請自行小心保管好不要遺失了。下一位！」

「——這樣就行了？」

克萊絲不可思議地拿著手上的證件，有些反應不過來地在街道中央發愣。

「這樣就行了。」

安卓米妲將入境證明仔細地收進腰袋裡。「入境證明可是要收好喔，要是掉了就麻煩了呢。」

克萊絲趕忙也將記錄著身份的入境證明塞進裙子口袋裡，「那接下來要去哪？」

「接下來，」安卓米妲吹了一記口哨，風靈鳥啼叫從空中了一聲降落在她的指尖上，「我們就和團長他們會合，去街頭表演吧。」風鈴再次起飛，替兩人指引出集合方向。

「街頭表演？」

克萊絲小跑步的跟上（中間還差一點跌倒），這才注意到，安卓米妲頭上綁著刺繡著回文圖案的頭巾，像是頭紗般邊緣呈現波浪狀垂下，幾乎覆蓋住一頭金色的長髮；層層厚實的流蘇腰布、與披肩也有著相似的回文圖案，雖然穿著保守，卻也不失另類的神秘風采。「是啊，街頭表演。」安卓米妲笑吟吟地轉了一圈，旋轉時層層披肩與裙襬散開，搭配著玲瑯滿目的手環、項珠、腰鍊叮鈴作響。 

等等、我們？

克萊絲突然發現安卓米妲的話語中使用著複數。「等等、我也要去？！」

「是啊。」安卓米妲理所當然的開口。 

「咦欸欸欸欸欸？」

克萊絲驚叫著，安卓米妲帶著愉快與自信的笑容，拿出了面紗戴上，「入了海上劇團，當然也要依照規矩——不管是誰都要在上船後的第一場表演前公開亮相才行。」她眨了眨眼，那雙深邃紫色眼眸露出在面紗之外更添幾分韻味成熟。

「不行啦！表、表演什麼的，我、我還是不行……」

這句話好像在那裡聽過，安卓米妲眼前浮現了一幕景象，那個黑髮的女孩臉色鐵青著臉想要逃跑卻被她攔下，最後還是被迫硬著頭皮上場歌唱，雖然歌技不出眾，卻也獲得滿堂掌聲，那抹受到鼓勵的笑容至今依然令人難忘，啊是了，安卓米妲勾起微笑。不曉得那孩子最近過得怎麼樣了呢？

「欸，這麼說來，那孩子那時也很抗拒呢。」

「誰？」

「就是上次我說的那個女孩子啊，不過她最後的表情也很開心呢。」

安卓米妲的笑意也加深許多，「反正，妳就當作是必經的入團儀式吧，畢竟誰也不知道這是不是最後一場的演出。」

——就像是旅程最終都會別離，表演終究會落幕，所以要在一開始就留下作為證明的回憶。

「放心吧。」

海上劇團的舞孃拉起了人魚，開始在街道上奔跑了起來。

「——因為，能與美妙的音樂一起享受的不正是跳舞嗎！」



兩名少女手拉著手，女孩子們的步伐輕快踏過階梯小徑的每塊磚石，敲打出歡快的聲響，她們大步奔跑過廣場時安卓米妲與一名圍著兩條圍巾的青年擦肩而過，奧羅拉的災厄月是如此寒冷，她們的笑語卻令空氣暖和了起來。此時此刻，海之花火號的舞火者可以感覺的到，在這座自由都市，陌生者們相遇、旅人們重逢，而流浪藝人們的旅途，也將在此揭幕……。



TBC.

NPC資料庫：茱古莉。Chapter.1-1「Falling」完結。Chapter.1-2待續！

「能與美妙的音樂一起享受的不正是跳舞嗎！」對話引自克萊絲的創作者，香菇。
（來源請點此出處）

「……團長。」

「嗯？」

「海上有不明漂流物體。」



有什麼細微的騷動蔓延開來，像是毛細管原理，空氣中擴散著一種說不出的異樣感，那種隔靴搔癢的麻癢感在心頭就像是無數細小的蜘蛛沿著隱形的絲線到處攀爬。安卓米妲皺起眉頭，努力思索出一個答案；阿緹米西亞的流浪舞姬直覺有什麼就要靠近了。奇怪的是，安卓米妲卻不覺得這個存在有任何威脅性。

「風鈴。」她呼喚了一聲，青藍色的風系靈鳥似乎也察覺到了造成騷動的源頭輕輕振翅為她帶領了路，安卓米妲爬上了通往了甲板的階梯。每往上靠近一步她就越能感受到那股共鳴感更加響亮。就像是有人往水中投入了石子，在水面上開始漾起一陣又一陣更加深沉強烈的漣漪……

安卓米妲走出船室踏入陽光下，發現所有人在聚集在甲板上圍繞著同一個方向，「怎麼一回事？」她問。

「啊，安卓……妳看那個。」

老團長向前一指，示意著海之花火號即將抵達奧羅拉的港口。現在是退潮時分，堤防前的護岸石塊逐漸顯露，有道粉白的人型仰躺在反覆拍打的碎浪中……

「……？！」

「那是——？」

「人魚！」

安卓米妲驚呼，船上的一行人紛紛發出喧嘩。風鈴盤旋了幾圈發出長鳴便率先飛去，老團長立刻指揮幾名船員準備好救生小艇。幾分鐘後，兩名年輕的船員陪同安卓米妲組成了救援隊，前往擱淺的人魚方向輕快划進。



安卓米妲仔細端詳著這名人魚少女。

珍珠粉白的魚鰭和髮色，其中一邊的鬢髮似乎蓄意留成兩倍長；在耳朵的部位有著異於常人的魚鰭，同樣也是粉白色的；少女的上身穿著長度只到胸的貼身短衫，露出大片白皙的小腹，腰部以下便是類似魚型的尾鰭，沒有鱗片，而是更加溫暖柔軟的觸感，像是鯨豚類的肌膚。而從她身上沒有太多衣物布料的打扮可見這名人魚是來自更溫暖的南方海域，就連她的短袖也都是半透明的清涼薄紗。安卓米妲不禁納悶，奧羅拉雖然是個不凍港，但是位處寒帶，夜裡可見極光——事實上奧羅拉這城市的名字即意為極光——為何熱帶淺海的人魚會出現在自由都市的海域呢？

……迷路了嗎？

安卓米妲支著臉，疑惑地等待少女的清醒。

「……嗯……」

輕微的呻吟聲自原先緊閉的雙唇呢喃，安卓米妲推開椅子起身，檢視逐漸甦醒的傷患。人魚女孩蹙緊了眼簾艱難地睜開縫隙，那雙隱藏在眼瞼下的顏色是澄澈到幾乎透明的水藍。

「好餓……」

安卓米妲眨眨眼，有點不可思議地聆聽見人魚少女開口所說的第一句話。



「啊——太好了呢～真的得救了，謝謝招待！」

海上劇團的成員們目瞪口呆地望著嬌小的人魚女孩以不符合身型的食量狼吞虎嚥著第三隻烤雞。當人魚少女終於心滿意足的雙手合十道謝時，桌上已經疊了將近半人高的空盤，煞是奇觀。

「非常感謝你們救了我。」

人魚女孩彎腰行了恭敬的大禮，深深地低了下頭。安卓米妲微笑地坐在她的床邊，「我是安卓米妲，海上劇團的舞者。妳怎麼會擱淺在奧羅拉的海口呢？」

「海上劇、團……？」

人魚眨了眨眼，茫然地重複了這個名詞後，睜大了水藍色的眼眸，「就是那個海上劇團嗎？」

老團長搔了搔臉，「我是不知道妳指的是哪個海上劇團啦，但是據我所知，目前以航船形式巡迴演出的流浪劇團，似乎就只有我們『海之花火號』而已。」

「這是真的嗎？！」

人魚女孩興奮地高舉雙手大喊，突然其來的舉動嚇了所有人一跳，「我曾經聽過！從海面上的船隻傳來了美妙的旋律，人類拿著樂器在演奏……我一直很嚮往總有一天能來到陸地上、學習人類的樂器呢！」

「——這麼說來，妳會來到自由城市奧羅拉，就是為了學習人類的樂器嗎？」樂團的指揮吃驚地詢問。「可是……妳要怎麼上岸、進入人類的城市？」他用眼神示意著女孩的魚尾，語帶好奇。

人魚少女將手伸入短衣，從胸口掏出綁在脖子上的小藥瓶。透明的藥罐裡是小小顆的膠囊：「用這個。如果要化為人型上岸，就得服用特製的藥物……或是使用魔法輔助雙足變形。」只不過，我不會魔法就是了。人魚用不好意思的語氣說著。

「嗯嗯……」編劇埋頭在新劇本上振筆疾書。「一顆膠囊效力大概可以持續多久？」

人魚女孩歪了歪頭。「大概……一週？」她的語氣不確定。

老團長伸手比出了一個停止的手勢，打斷了陷入創作狂熱的編劇，「總而言之，既然是同樣往奧羅拉方向的，如果不嫌棄的話那就與我們一起同行吧。」他衝著少女點點頭，「安卓，妳去幫她找幾件可以換穿的冬衣吧，奧羅拉的冬天可不是鬧著玩的。」

「那麼人魚小姐……請跟我來。對了，麻煩告訴我妳的名字和種族，我幫妳一起申報海關。」

「海關？」

「就是告知奧羅拉的通關人員，入境者的名字、種族之類的身份資料。」

安卓米妲微笑地為少女解答，「雖然奧羅拉號稱是什麼種族都有的城市，不過還是會管理入境者的身分證明，只要登記種族、姓名後，領取入境證明就可以進入自由都市了。」

「原來如此，只要登記種族跟姓名就好了嗎？」人魚眨了眨水靈靈的大眼，笑著點了點頭，報上了名號：「——我叫克萊絲，來自南海聯盟國坎迪亞、白海豚部落的人魚族。」

「Cellos（大提琴）？」樂團樂師呵呵笑道：「真是個可愛的名字呢。聽說，人魚是常愛好著音樂的種族呢，看來小姑娘妳跟我們海上劇團的緣分注定不淺哪！」

「原來你也聽過這個樂器名字嗎？！」

克萊絲雙眼發亮，握住了樂師的雙手。

「何止知道？我所演奏的樂器就是大提琴啊。」

「真的嘛！那太好了！能不能讓我見識一下傳說中的大提琴！請務必教我怎著演奏！」

「當然好啊，沒問題！」

克萊絲眼神雀躍的握住從樂團借來的與她同名的大提琴，將琴身靠在身前，一口拿弓一口壓住琴弦，模仿著樂師的指示，將弓放到了琴上，輕輕一拉—--
​
嘰——咿咿咿咿咿！啪啦！

摀著雙耳的眾人驚嚇地回頭，方才第一聲是出自人魚之手的刺耳琴音，而第二聲卻是放在床頭邊玻璃水杯破裂的聲響。

「……原來海豚族的人魚也會有音樂白痴嗎？」

安卓米妲無言地打消原先正盤算著如何委婉邀請人魚加入樂團擔任歌手的念頭。



TBC.

伊里亞德聽見大地細微的震動，他將耳貼在岩石上豎耳傾聽，有什麼在追蹤這隻商隊，來者只有一騎。荒野的遊俠為此感到有些困惑。起先他以為是尋覓獵食的野獸而為之警戒，但是連續三天不見任何獸群的包圍，腳步聲也沒有放棄轉慢的跡象，似乎並無攻擊的意圖，伊里亞德索性放慢商隊的行進速度，打算直接與來人會面。

風颯颯，月色滄桑。他們呼著氣凝視著沙丘上現身的人影，沙漠邊境的薄暮清冷，馬匹的呼嘯劃破了寧靜，伊里亞德伸手阻擋了身後緊張而激動的商人雇主，挺身踏出一步抬頭望著馬匹上的人影。那是帕加索斯，伊里亞德吃驚地認出，他們遊俠部落裡所擁有速度最快的駿馬，同時也是最難駕馭的一隻。他肅然起敬地重新打量著陌生的來人，無論是誰都必定是某位狩獵者族人的友人。

那人披著樸素卻保暖的斗篷，一身標準的遊俠束裝，幾乎整張臉都籠罩在長長的頭巾之下，僅僅露出一雙眼眸略顯年輕卻睿智的美麗眼眸。來者拉緊韁繩，勒住帕加索斯停下，佇立於沙丘上向下與他對望。

「旅途上的朋友，」伊里亞德終於開口，「你在尋找什麼方向？」

那雙美麗的眼眸輕輕彎起微笑的弧度，「流浪沒有方向，我從森林一路旅行，打算渡海而去。」

伊里亞德冷靜片刻後點點頭，「這隻商隊的確是要搭上往萊特的船隻。」

「那太好了，如果可以，請雇用我吧。兩個人輪流守夜總比只有一雙眼來的好，不是嗎？」

那人翻身下馬，伊里亞德在他走近時幾乎忘我凝視著對方深邃的紫色星眸，他幾乎忘了呼吸只能讚嘆這美麗的眼神。「那就麻煩你示出真面吧。」

旅人解開頭巾，空氣中立刻發生一陣騷動與屏息的驚嘆，是個女性！伊里亞德與整隻商隊不得由驚訝了。月光似柔順的金髮如瀑布洩下，那人膚色雪白，五官端正姣好，小巧的櫻唇輕輕漾著微笑，臉頰上的酒窩有著櫻桃酒的甜度。伊里亞德聽見身後的商隊雇主咕噥著這樣的小姑娘可靠嘛時，妙齡女子已經拔出匕首揮出一道火焰，似笑非笑地證實自己無須保護甚至具有保護他人的能力。

「我是伊里亞德。」他伸出手掌。

「安卓。安卓米妲。」麗人微笑，「很榮幸加入你的旅程。」



他們共同步行、拔營，聆聽風聲與大地的訊息，尋找水源，避開滯礙難行的地形，瞇著眼從星空中辨識方位，升起營火輪流守夜。有時分享交換阿緹米西亞狩獵者的資訊，人脈與情報、大自然的知識與智慧……他們啜飲著簡單料理的野味熱湯，裹著毛毯並肩枕著頭眺望星空。「妳的能力很不尋常。」伊里亞德終於開口，他呼了一口氣抬頭搜尋星座，「火焰不是狩獵者常呼喚的元素。非常容易濫用而失控，雖然也稱不上是禁忌，但是的確不常見。擅長火焰的妳卻想到海上，是為了什麼？」

安卓米妲低頭，撥弄著頸子上的火焰真晶，「我出生時我的奶奶為我占卜，預言我的未來，將會獻身海洋。」

——那是不好的意思嗎？像是「獻祭」？所以我會死嗎？年幼的安卓米妲事後不安地詢問，黛安娜老奶奶笑容和藹地搖頭撫著她的頭，『不要害怕妳的命運，小公主。那是妳的歸宿。』

『歸宿？』

『值得妳燃燒生命的珍貴事物。妳會找到它的。』

「我與黛安娜夫人有緣相識，我很遺憾她過世了。」

伊里亞德說。

「『每個人也終將死亡，回歸到森林母親的懷抱。』——對吧？」

安卓米妲微笑起身。

「那麼就讓我來獻舞一曲吧。僅向狩獵的月亮（阿緹米絲的黛安娜）致敬。」



她踢去長靴，赤裸雙足在大地上翩翩起舞，旋轉中解開纏在腰間的長布像是翅膀迎風翻轉飛舞著，豎起的馬尾劃出弧度，像是祈禱般地高舉雙手，伊里亞德注視著這獻給養育阿緹米西亞狩獵者偉大母親的舞蹈，欲言又止，輕輕嘆息。萬物和諧，調和生命的能量，大自然與人皆如此。他撐著臉，聽著少女的詠唱，像是清晨的森林露水滴落波紋，激起靈魂裡陣陣的漣漪，波動化為音律，生生不息。

明明擁有海洋的名字，與火花的激情。

伊里亞德握著口琴（Harmonica）湊至唇邊，開始和弦。

卻又如森林之聲如此和諧安寧（Harmony）。



FIN.

「盡情享受吧，這宛如海上花火的燦爛表演。」



小提琴聲自海面上流瀉，夜空下的船甲燈火通明，傳來了音樂與隨之拍打的掌聲，輕盈的旋律、笑聲、與愉快的歡呼聲交織一片，五顏六色的戲服、披風、緞帶、面具、蕾絲頭紗、荷葉花邊的禮裙、羽毛與流蘇輕快輪轉，款式雖稍嫌老舊但仍不礙他們的興致，在圍繞成圓圈的舞池中央男人和女子們兩兩成伴，提起荷葉邊裙襬下的腳根與擦得黑亮的皮鞋一同在甲板上敲擊出清晰的踢踏舞曲，曲間又有誰清場轉換餘興節目，兩位年輕的男子甚至開始華麗地鬥劍起來，相較於競技，那一來一往的旋身、跳躍、閃躲的默契，更像是舞蹈的優雅從容而非決鬥。少數未穿著戲服的婦人們圍著素白圍裙，高舉著盛滿啤酒泡沫酒杯的托盤，吆喝著穿梭在歡笑觀賞的劇團演員之間一一端上。

「安卓！」不知是誰先爆出一聲喝采，「我們美麗的舞火者安卓米妲！來嘛也為我們獻唱一曲！」

安卓米妲笑著搖頭，亞麻淡金的長髮晃出奪人心神的弧線，纏繞額頭上的細辮就像是一頂額冠，鑲嵌著高貴的氣質。她走出人群後停下，優雅的張開手臂行禮引來一陣鼓掌叫好，她輕輕踩著三連音的小碎步連貫連跳上椅子桌上，旋轉過身讓層層漸染成火紅長裙綻開如火花，她高舉白晰的臂膀，半透明紗質長袖鬆垮垂下，露出手腕上的鈴鐺手環，眾人莫不期待地舉起酒杯致敬。

毫無預警的一個高音讓眾人屏息，空靈，清澈，乾淨，安靜之中那吟唱顯得格外透明而純粹，像是直達蒼穹的吟哦，古老而神秘，忽又微弱縹緲，像是風中的細微燭火在搖曳，又像潮浪來回反覆搖擺；安卓米妲低垂著夏日葡萄般晶瑩飽滿的紫色雙眸，柔和的微笑在清秀的面容上彷彿也隨著遙遠呼喚似的歌聲陷入恍惚，低低徘迴，忽又拔高詠唱揮舞手腕畫出弧線、踮起腳尖、旋轉彎身，那纏繞袖口上的絲帶像是水中的魚，輕盈圍繞。

像是祈禱，像是讚頌。安卓米妲歌唱著。

「荒野獵人的足跡，風中搖曳著旅人的夢境
夜晚下與你分享營火與星空的故事，
母親的歌謠，故鄉的森林
今夜就讓我們徹夜歌舞歡笑吧，為歡送明日黎明又是別離
並為慶祝遙遠那日，我們重逢相聚！」

「哎！說得好哇！」「敬歡喜相聚！」「乾杯！」

安卓米妲鞠躬，搭在老團長伸出的掌心讓老人家虛扶之下跳下桌子，大方地向樂師與老團長臉頰上獻吻，「為我們新加入的神秘舞姬敬一杯！」編劇笑咯咯地扯開嗓子大喊。

「哎！乾杯！」

「別介意，我們很久沒新人加入了，尤其又是像妳這樣麗人兒，這群孩子難免亢奮了點。」

安卓米妲微笑著回頭，老團長聳聳肩遞給她一杯蘋果酒，安卓米妲笑著接過，「不會，我也玩得很開心。」她綻放出一抹嫣然的笑容回答。

她和老團長杯緣輕碰，並肩靠在船舷上，吹著夜風微笑望著鬧成一團的劇團成員們直到深夜。



『——願妳如海上花火般絢爛綻放。』



那是好幾年前的事了，安卓米妲懷念起祖母的聲音，年老慈祥而睿智，布滿皺紋的手撫著她尚未留長過肩的短髮，緩慢卻如火焰般有力而溫暖，「那是妳的真名，就像是蘊含在妳的真晶石英裡的火焰，蘊藏在妳真名裡的命運。」

她趴在祖母墊著羊毛毯的膝上，那年的冬天很冷，他們難得在同一個城市待上一整個季節，雖然更大多的原因是擔任團長的祖母身體越來越不禁寒，年少的安卓米妲緊挨在祖母身邊，引出掌心中火焰真晶的能量努力溫暖祖母的身軀。

『去吧，我的小公主——離開森林、獻身海洋。去尋見妳真名的命運吧。』

年幼時跟隨著流浪劇團的最後巡迴演出，他們離開西北大陸回到了安塔納荒野的動物遷徙帶，那是老奶奶的故鄉。「落葉歸根，出自森林的狩獵者終究要回歸森林的塵土」；這是他們族人的不成文習俗，即便祖先來自森林的真正故鄉早已經遺失了地址。他們一致陪同老人家踏上最後的旅程，帶領他們劇團的黛安娜老奶奶安息微笑，沉眠於阿緹米西亞於荒野的一個幾乎由遊俠組成的遷徙小部落。同族的遊俠們暫時安置了劇團，並架起了營火，由安卓米妲親自引火，安葬了老人家。

「安卓米妲，」

安卓米妲回頭，劇團的副團長朝她點了點頭，「我想我們也該討論一下劇團未來的出路。」

也該是時候了。安卓米妲心想，就像表演終會落幕，劇團也會解散的一天。在賣掉馬車、眾多戲服道具好承租船隻渡過海峽回到西南大陸時，多數年輕的團員已經脫離劇團、留在西北大陸。剩下的都是同族的老班底，為的不過是敬重老團長一同來送別。

她點點頭，和副團長一同來到眾人面前。有許多人決定回到最初狩獵者的遊俠身分加入部落，其實更年幼時的她也曾經如此，祖母教她聆聽風的訊息，尋找草木的紋路，細數星辰的指引，捕捉水的動靜。他們是流浪民族阿緹米西亞人，出身於森林的狩獵者子民，終將回歸於母親的懷抱。

「即使離開森林，只要勿忘狩獵者阿緹米西亞人的母親，到哪都是我們的森林、我們的家、我們的狩獵場。」

安卓米妲靜靜地發表演說，劇團們沉默聆聽的一如往常聆聽老奶奶的開場致詞，他們不約而同地回想起過往每一齣劇碼發表演出前，黛安娜老奶奶溫和而堅定的笑容總讓他們安心，一路引導他們劇團生計與方向的姿態，如今由她的女孩接手落幕。

「所以——即使劇團解散，只要我們仍記得奶奶的精神，恩迪米昂劇團的戲碼仍舊沒有真正落幕的一天！」

沒錯！

他們詠唱著讚頌森林母親以及老奶奶的事蹟回憶，安卓米妲最後親自獻上一支舞蹈，她閉上眼，感受到自己化身火焰，燃燒在祖母身上，融為一體。她手持祖母留給她的晶石匕首，映著火焰的光輝刀尖纏繞起火苗跳躍，她開口詠嘆，旋轉，祖母傳承予她的歌謠她一字未忘。

「妳打算往哪走？」

直到破曉前一名遊俠牽著馬匹向她開口，安卓米妲微笑對望，她的身上同樣換上方便在荒野長途旅行的束裝，亞麻柔順淡金光澤的長髮高高紮起，她披上樸實的斗篷，「我要前往海上。」她坦誠以告。

男人點點頭，「這孩子，帕加索斯借妳。」他將韁繩替給女孩，並替她調整馬鞍和存放糧食與水的行囊，「往西走，應該不出三天的行程，妳會遇到一隻商隊，幾天前我們遊俠部落的伊里亞德受雇護送他們，妳可以和他們一起前往港口，伊里亞德會幫忙把馬匹帶回來……希望那裏有妳需要的船隻。」

「謝謝，願森林的榮耀與你同在。」

「也願森林母親的祝福在海上生效。」

她蒙上圍巾，跨上馬背，一陣風鈴似的啼音響起，她回頭一望，「風鈴，你也要跟我一起來嗎？」她愉快微笑，那青藍色的靈鳥鳴叫降落在她的肩上，溫馴地輕蹭著她的臉頰又再度飛向半空中盤隨跟隨著她，一路往西飛馳而去。

三天後她找到了那支商隊，一同搭乘商船抵達萊特聯邦。

而加入海上劇團輾轉從海澤爾聯合國一路返回到西北大陸是在那之後莫約半年後的事了。





「我們到了！團長！」

安卓米妲睜開眼，一溜煙的跑上甲板，「安卓！」一名團員朝她叫喚，「我們等等就要進入自由都市的海關了，晚點團長他們要去街頭表演，妳要不要一起去宣傳、順便找通關的負責人員茱古莉小姐領取入境身分證明？」

「沒問題。」

安卓米妲奔下船艙，換上舞蹈時的戲服，冬天的海風很冷，她挑選件以民族風格為主層層流蘇腰帶包裹的長裙，以及舞蹈時揮舞的披肩，她將一塊透明中宛如封印著火焰跳躍的石英套到脖子上隱藏在上衣內收好，整理好金色長髮匆匆編成髮髻，提起裙襬踩上階梯站在船舷上，搭在欄杆上望著即將靠岸的碼頭。

「奧羅拉到了。」她自言自語。



TBC.

嘩啦！

——好冷。



安卓米妲痛苦地吐息，冰冷的海水取代氧氣湧入鼻腔與咽喉奪去最後一口呼吸，她連連嗆咳流著淚，睜開眼，恍惚望著漂浮在頭頂的海面，逐漸遠去。

真不可思議，安卓米妲平靜的心想，明明就要死了，她的內心卻毫無恐懼。她放鬆身子，隨著墜海的瞬間原先灼燒她生命的火焰也一同熄滅，緊接在燙傷之後的凍寒讓人分不出是何者更加刺痛或麻木，安卓米妲靜靜凝望著黑暗，最後緩緩閉上了眼。

『妳終將獻身海洋，安卓米妲。』

是的，奶奶，我已經明白了真名的意義。

「啊，永遠偉大的阿緹米絲，求妳聆聽狩獵者子民獻予妳的禱告，原諒愚蠢的女兒此生所犯下的錯誤與愛，即使足跡流浪、我的心依舊向著森林，請將我的一切都納入母親的懷抱……」

她無聲唸誦，這臨終前的禱告。



意識沉墜深海之前，安卓米妲以為自己看見了一到熟悉的身影逐漸接近。這是臨死前的幻覺嗎？她輕笑著最後終於失去知覺，放任自己往更深沉的黑暗下沉。



而那道身影卻輕快向她划去，拉住了失去意識的舞火者，低頭覆在唇上度了一口氣，接著攬著像是沉睡著的女子往海平面上游去。



TBC…or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