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你久等了。」
安卓米妲換下戲服,以一身輕裝走下船板。
庫涅里站在碼頭上等待著她。
「不會,」他伸手纏了纏肩上兩條圍巾,「我們走吧。」
「……庫涅里是哪裡人?」
奧羅拉的街道熱鬧繁華,並肩走在街道上的兩人卻異常沉默,安卓米妲試圖打破尷尬的沉默,用輕鬆的語氣找了個話題詢問他。
「阿陀汰爾。」庫涅里簡單的答道,又沒了下文。
「原來是學識之國阿陀汰爾,難怪一副學者的模樣。」安卓米妲點點頭,接著又忍不住偏著頭,好奇道:「為什麼會想來奧羅拉?」
「想要調查一件事。」
「喔?」安卓米妲這會兒反被挑起了興致,「有什麼事是號稱無所不知的阿陀汰爾圖書館裡沒有記載的?」她揶揄道。
「梅特拉。」
安卓米妲的鞋跟停下,夏日葡萄果實般飽滿紫色的眼眸眨了眨,「梅特拉?」她重複,半是狐疑半是不可思議,「那個浮空都市、梅特拉?」
「是的。」
庫涅里語氣不熱不冷,很難推測他是否是認真回答亦或只是開玩笑。
安卓米妲茫然。
浮空之都——梅特拉。
千百年以來,漂浮於大陸之上、遺世而獨立的浮空城市。沒有人能明白為何梅特拉為何能漂浮於高空與海面上,更沒有人了解任何有關梅特拉內部的資訊與情報,這座孤高神秘的城市總是位於高處睥睨著大陸上的世界,拒絕與陸地上的任何一個國家與民族往來。
梅特拉發生什麼事了嗎?安卓米妲皺起眉頭。她還沒有從任何族人那得知有關梅特拉的消息。
「……其實這也不是什麼機密,我想消息應該很快就會傳開了。」庫涅里說道。
「消息?」安卓米妲困惑。
「看那裡,公告。」
安卓米妲困惑地順著庫涅里指出的方向,往廣場上的告示牌看去,卻嚇了一跳。擠在告示牌前的人群激烈地交頭接耳,安卓米妲皺起眉,踮起腳尖想越過人群的頭頂讀取公告上的文字,無奈擋在公告前的人實在太多了。
「梅特拉正在墜落。」
安卓米妲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庫涅里的話語不輕不重的迴響在她耳中,過了半拍她才發現庫涅里是在回答她的問題,「你說什……梅特拉正在墜落?」安卓米妲忍不住拔高了聲音驚叫。
看見庫涅里不置可否地聳聳肩點點頭,安卓米妲終於按耐不住,推開群眾肩膀想要親自一探究竟。
「對不起,借過!……請讓一下,謝謝!」
推開人群,安卓米妲鑽過縫隙,閃身擠進告示牌最前方,仔細閱讀公告上斗大的字體:
『浮於空中之都梅特拉,近數月有明顯下降趨勢……茲因安全疑慮及資源開拓之考量,奧羅拉商會聯合於暮色月三十日圓桌會議提案核定通過組成梅特拉調查團,暨由商會聯合發布徵招公告。』
「條件:性別不限、年齡不限,須持有奧羅拉暫時居留證明……」安卓米妲喃喃唸出告示牌上的內容,「工作內容:針對梅特拉之情報收集、上陸探測……報酬每日五千卡奧,視工作貢獻度加碼,另可得奧羅拉永久居留暨身分證明!」安卓米妲睜大杏眼,語氣飽含著不可思議,如果自由都市奧羅拉願意發布永久居留證明,可見奧羅拉的商會們對於這件事有多重視:「入團測驗:意者請於災厄月十日正午前往商會聯合總部大廳集合!」
災厄月十日……那不就是明天?安卓米妲嚇了一跳,接著又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所以你才說只能當一天的臨時特效,因為明天你也要參加這個入團測試?」
庫涅里不知不覺走到她身後,點點頭。「不光是我,妳的另外兩位同伴也是如此吧?」
「咦?」
「安卓!這邊!」
歡快的叫聲打斷了安卓米妲的思緒,安卓米妲回頭,說人人就到,克萊絲高舉著手臂揮舞,興奮地拉著紅葉跑到她身旁。
「我正想找妳呢!喔,妳已經看到告示了啊?」
克萊絲的情緒非常亢奮,她大步奔跑向安卓米妲握住她的手,「正想問妳呢,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參加調查團?」
「欸?」
「紅葉也會去喔,加上妳正好三人一組——」
克萊絲激動的連高音都微微發顫,滔滔不絕的長篇大論,安卓米妲不由得驚呆,好一會才找到縫隙打斷了她。
「等等、等等,讓我確認一下……」安卓米妲好不容易打頓了她,摀著隱隱作疼的額角,「妳們的意思是,妳們想參加這個調查團,一起去調查梅特拉嗎?」
「嗯,是的!」
克萊絲眨眨眼,很乾脆的答道,「我就是為此才來到陸地上來的喔。」
為了調查梅特拉,不惜離開海洋上岸?安卓米妲感到詫異的同時也開始感到擔憂,事情已經嚴重到就連人魚族也不得不有所動靜了嗎?
「怎麼樣,安卓?妳要不要加入我們?」
克萊絲依舊興奮的追問著。安卓米妲開始對人魚少女的熱情感到犯難,「嗯,怎麼說呢,我其實……對梅特拉不很有興趣……」
「克萊絲,」紅葉出聲打斷,「安卓沒有要跟我們一起去。」
「疑,為什麼?好可惜!」
克萊絲大失所望。
「沒有什麼好可惜的,要不要參加調查團是安卓的自由。或許安卓比較想留在劇團也說不定。」
「說的也是……」然而安卓米妲卻在聽見這句話後驚呆了。
曾幾何時,她已經習慣了自己會一直留在劇團裡不再離開的想法了呢?
結果這場晚餐不歡而散。
安卓米妲帶著鬱悶而複雜的心情獨自回到了海上花火號。
克萊絲跟著紅葉去旅館投宿了,既然要離開劇團也不好在船上留宿,剛好紅葉也要報名梅特拉調查團,有紅葉照料著克萊絲的話安卓米妲也比較放心,但是猶豫不安的預感仍揮之不去。
她苦悶的走上甲板。
「團長。」
她出聲喚住正靠在欄杆上、眺望著奧羅拉海灣夜景的中年男人。年過半百的團長總讓她想起已經過世的奶奶——同樣沉穩、睿智、的劇團領導人。將安卓米妲當作自己人看待的團長,幾乎成了安卓米妲在心中的父親形象。
「唷,安卓,怎麼只有妳一個人回來?」
安卓米妲深呼吸,慢慢走過去,向團長娓娓說了紅葉與克萊絲打算報名梅特拉調查團的事由。
「——這樣啊……」
聽完解釋的團長沉吟道,一手搖晃著暖身用的熱甜酒,看著星空下的海面沉思。
「妳不去嗎?」
「欸?」
安卓米妲驚訝的抬起眼,團長仰頭,把杯底的最後一口熱甜酒喝乾。「團長?」安卓米妲疑惑的開口詢問。
「我還以為妳也會跟她們一起退團呢?」
「……怎麼會呢?」安卓米妲啞然失笑。
「難道不是嗎?」團長反而一臉驚訝的表情,讓安卓米妲頓時說不出話來。
「打從妳來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妳也會跟那天突然的加入般、同樣突然的離開這個劇團。」
事實上,妳待的比我預期的還久了呢。團長笑著說。
安卓米妲沉默不語。事實上她啞口無言,因為她發現團長說的是對的。
一開始加入劇團時,其實只是「暫時性」的,也許習慣了流浪,習慣了旅行時有短暫的同伴終將會分道揚鑣的事實,安卓米妲知道總有一天她也會離開劇團的,所以一開始並沒有久留的想法。
——然而或許是習慣了人群的溫暖,開始貪戀旅行時有人陪伴,所以不知不覺間,習慣了自己待在劇團,看著團員們來來去去,逐漸定位了自己留在劇團裡的位置。忘了一開始,她其實只是短暫的休息,等待著某個迎接自己的契機到來時,又會再次啟程展開新的旅行。
「我總有預感,妳會隨著什麼事件而來,又隨著什麼事件而去。就像來去自如的風一樣,帶來變化。安卓,妳才是真正的旅行者,我們劇團不過是巡迴演出,妳卻是追尋不特定方向的旅行,不,是流浪才對。即使沒有我們,妳也可以獨自冒險對吧?就像妳來到劇團之前,成為一個人的流浪藝人那樣,所以我不擔心。」
「——其實妳也在等待某個指引妳再次啟程的契機對吧?難道這不就是那個契機了嗎?」
「我……」安卓米妲心底一陣複雜。
世界要變動了,她要觀望就好嗎,還是了解變動的原因?如果要置身事外只要繼續當個隨遇而安的流浪藝人就好,流浪民族阿緹米西亞向來就是隨著世界變動,如果是參與這個變動,她有預感會陷入即將席捲而來的大事件中無法脫身而出?但這又會是精彩的冒險的開始,而且錯過這次加入就再也沒機會了……?
再說……當初尋著真名「獻身海洋」的命運來到海上,不就是在等在命運轉變的時機嗎?
「我……」安卓米妲抿起唇,「我並不是……只把這裡當作……那種擦身而過就過目即忘的存在喔。」
「我當然知道!」團長笑道,「不過,就算是家人或故鄉,也不需要待在一起才是喜歡對吧?等妳哪天累了或是想念我們了偶爾回來劇團看看我們就行了,不是嗎?」
「……我明白了,團長。」安卓米妲沉聲說道,眼神中的堅定顯然已經下了決定。
「去吧,別讓其他人知道,不然編劇和其他人又要不捨的跟我囉嗦一番。光是紅葉和克萊絲就夠他們失望了。」
團長溫和的在她的金髮上印下一吻,揮了揮手,向舞姬稀鬆平常地道了晚安。安卓米妲在走進船艙前回過頭來,向甲板上的老人背影深深鞠躬,向謝幕般地離開了甲板。
「歡迎光臨,客人要點些什麼?」
安卓米妲推開旅館大門,探了探頭張望了會,才向從櫃檯招呼的老闆娘輕輕笑道,「還有提供晚餐嗎?」
「有的!客人要什麼?還是要來份今日特餐嗎?」
安卓米妲笑著坐在吧台前,雙手交疊,「這個嗎?有沒有老闆娘推薦的私房菜?」
老闆娘眼神閃爍精光,「既然來到奧羅拉當然要嚐嚐道地的海鮮料理啦,不過客人消息靈光,海鮮料理家家有,但想要吃點不同的我倒是有些家鄉私房菜。」
「那就麻煩妳了?」安卓米妲笑著從懷裡取出錢包,將錢幣連同一張紙條一同塞進老闆娘的手中,她確定老闆娘了然的眨了眨眼,不動聲色的把信藏進裙子下的口袋,「原來如此——那小姐稍等一會,我馬上上菜。」
老闆娘匆匆走進廚房,接著親自端了托盤過來,安卓米妲小心的將盤子下的紙條抽進袖口中。「謝謝。對了,請問還有空房嗎?一個晚上就可以了。」
「如果不介意的話,閣樓還有一間備用的房間。稍微小了點就是。」
「沒關係,那就拜託了。」
她走進房間,鎖上門,這才攤開手中的紙條,裡頭是其他阿緹米西亞族人的情報,是身為同族人的老闆娘提供的人脈網,少數定居的族人會透過套好的暗語將需要向其他人轉達的訊息也已經交到她手上,接著就看族人的情報網一傳十、十傳百,聯繫成網。
安卓米妲想了想,敲出了懷裡一塊灰底黑斑文的石頭,對著傳聲石低語了一句話,確認內容被記錄好後,拿了塊布仔細包起,綁在風鈴的腿上,「要請你跑一趟了呢,風鈴。恐怕我們要一陣子才能再見面了。」她吻了吻靈鳥的頭,風鈴鳴叫了一會,像是要她放心一樣,接著振翅離去。
她接著抽出她的晶石匕首,將匕首放進壁爐的火焰中,對著火焰集中精神,慢慢與火焰元素共鳴,她感受到了火焰的連結,壁爐的火焰,書桌的燭光,野地的營火,彷彿把所有開啟的窗口全數連結起來,為她傳達著同一個訊息給正在炊煮或閱讀或守夜的散落族人,她慢慢開口。
「梅特拉要墜落了。」她沉思道。
第二天一早,站在奧羅拉聯合商會總部大門前的克萊絲踮著腳尖,引頸盼望。與她同行的紅葉只是抱著大刀坐在鐘樓下默默等待,沒有阻止她的行為。
「快中午了。」
隨著時間推移,紅葉終於開口。克萊絲失望地低下頭,「看來是不會來了……」
「妳說誰不會來啊?」
克萊絲倏然轉身,滿是驚奇,「安卓!」
「沒想到妳真的來了。」
紅葉站起身,拍了拍掌心上的灰塵,握起大刀,歪著頭打量安卓米妲的束裝。
身穿旅行勁裝的安卓米妲只是回以微笑。她披著深褐色的斗篷,換上方便行走的褲裝與長靴,腰間皮帶上掛著匕首,背上甚至背著一把獵弓,向來披肩的金髮在後腦勺紮成簡單的馬尾,從她身上看不出身為舞姬時的華麗裝扮,反倒像是個野外求生經驗豐富的遊俠。
「不好意思,買補給和重新準備武器花了我一點時間。讓妳們久等了。」
「妳確定要來?」紅葉擰眉。「劇團那邊怎麼辦?」
安卓米妲聳聳肩,微笑。「不要緊的,就算沒有我,還是有其他舞姬可以上場。不過,這樣的冒險機會,錯過就沒了。」她笑著說。
「那麼——我們走吧,去報名梅特拉調查團吧。」
FIN.
安卓米妲換下戲服,以一身輕裝走下船板。
庫涅里站在碼頭上等待著她。
「不會,」他伸手纏了纏肩上兩條圍巾,「我們走吧。」
「……庫涅里是哪裡人?」
奧羅拉的街道熱鬧繁華,並肩走在街道上的兩人卻異常沉默,安卓米妲試圖打破尷尬的沉默,用輕鬆的語氣找了個話題詢問他。
「阿陀汰爾。」庫涅里簡單的答道,又沒了下文。
「原來是學識之國阿陀汰爾,難怪一副學者的模樣。」安卓米妲點點頭,接著又忍不住偏著頭,好奇道:「為什麼會想來奧羅拉?」
「想要調查一件事。」
「喔?」安卓米妲這會兒反被挑起了興致,「有什麼事是號稱無所不知的阿陀汰爾圖書館裡沒有記載的?」她揶揄道。
「梅特拉。」
安卓米妲的鞋跟停下,夏日葡萄果實般飽滿紫色的眼眸眨了眨,「梅特拉?」她重複,半是狐疑半是不可思議,「那個浮空都市、梅特拉?」
「是的。」
庫涅里語氣不熱不冷,很難推測他是否是認真回答亦或只是開玩笑。
安卓米妲茫然。
浮空之都——梅特拉。
千百年以來,漂浮於大陸之上、遺世而獨立的浮空城市。沒有人能明白為何梅特拉為何能漂浮於高空與海面上,更沒有人了解任何有關梅特拉內部的資訊與情報,這座孤高神秘的城市總是位於高處睥睨著大陸上的世界,拒絕與陸地上的任何一個國家與民族往來。
梅特拉發生什麼事了嗎?安卓米妲皺起眉頭。她還沒有從任何族人那得知有關梅特拉的消息。
「……其實這也不是什麼機密,我想消息應該很快就會傳開了。」庫涅里說道。
「消息?」安卓米妲困惑。
「看那裡,公告。」
安卓米妲困惑地順著庫涅里指出的方向,往廣場上的告示牌看去,卻嚇了一跳。擠在告示牌前的人群激烈地交頭接耳,安卓米妲皺起眉,踮起腳尖想越過人群的頭頂讀取公告上的文字,無奈擋在公告前的人實在太多了。
「梅特拉正在墜落。」
安卓米妲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庫涅里的話語不輕不重的迴響在她耳中,過了半拍她才發現庫涅里是在回答她的問題,「你說什……梅特拉正在墜落?」安卓米妲忍不住拔高了聲音驚叫。
看見庫涅里不置可否地聳聳肩點點頭,安卓米妲終於按耐不住,推開群眾肩膀想要親自一探究竟。
「對不起,借過!……請讓一下,謝謝!」
推開人群,安卓米妲鑽過縫隙,閃身擠進告示牌最前方,仔細閱讀公告上斗大的字體:
『浮於空中之都梅特拉,近數月有明顯下降趨勢……茲因安全疑慮及資源開拓之考量,奧羅拉商會聯合於暮色月三十日圓桌會議提案核定通過組成梅特拉調查團,暨由商會聯合發布徵招公告。』
「條件:性別不限、年齡不限,須持有奧羅拉暫時居留證明……」安卓米妲喃喃唸出告示牌上的內容,「工作內容:針對梅特拉之情報收集、上陸探測……報酬每日五千卡奧,視工作貢獻度加碼,另可得奧羅拉永久居留暨身分證明!」安卓米妲睜大杏眼,語氣飽含著不可思議,如果自由都市奧羅拉願意發布永久居留證明,可見奧羅拉的商會們對於這件事有多重視:「入團測驗:意者請於災厄月十日正午前往商會聯合總部大廳集合!」
災厄月十日……那不就是明天?安卓米妲嚇了一跳,接著又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所以你才說只能當一天的臨時特效,因為明天你也要參加這個入團測試?」
庫涅里不知不覺走到她身後,點點頭。「不光是我,妳的另外兩位同伴也是如此吧?」
「咦?」
「安卓!這邊!」
歡快的叫聲打斷了安卓米妲的思緒,安卓米妲回頭,說人人就到,克萊絲高舉著手臂揮舞,興奮地拉著紅葉跑到她身旁。
「我正想找妳呢!喔,妳已經看到告示了啊?」
克萊絲的情緒非常亢奮,她大步奔跑向安卓米妲握住她的手,「正想問妳呢,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參加調查團?」
「欸?」
「紅葉也會去喔,加上妳正好三人一組——」
克萊絲激動的連高音都微微發顫,滔滔不絕的長篇大論,安卓米妲不由得驚呆,好一會才找到縫隙打斷了她。
「等等、等等,讓我確認一下……」安卓米妲好不容易打頓了她,摀著隱隱作疼的額角,「妳們的意思是,妳們想參加這個調查團,一起去調查梅特拉嗎?」
「嗯,是的!」
克萊絲眨眨眼,很乾脆的答道,「我就是為此才來到陸地上來的喔。」
為了調查梅特拉,不惜離開海洋上岸?安卓米妲感到詫異的同時也開始感到擔憂,事情已經嚴重到就連人魚族也不得不有所動靜了嗎?
「怎麼樣,安卓?妳要不要加入我們?」
克萊絲依舊興奮的追問著。安卓米妲開始對人魚少女的熱情感到犯難,「嗯,怎麼說呢,我其實……對梅特拉不很有興趣……」
「克萊絲,」紅葉出聲打斷,「安卓沒有要跟我們一起去。」
「疑,為什麼?好可惜!」
克萊絲大失所望。
「沒有什麼好可惜的,要不要參加調查團是安卓的自由。或許安卓比較想留在劇團也說不定。」
「說的也是……」然而安卓米妲卻在聽見這句話後驚呆了。
曾幾何時,她已經習慣了自己會一直留在劇團裡不再離開的想法了呢?
結果這場晚餐不歡而散。
安卓米妲帶著鬱悶而複雜的心情獨自回到了海上花火號。
克萊絲跟著紅葉去旅館投宿了,既然要離開劇團也不好在船上留宿,剛好紅葉也要報名梅特拉調查團,有紅葉照料著克萊絲的話安卓米妲也比較放心,但是猶豫不安的預感仍揮之不去。
她苦悶的走上甲板。
「團長。」
她出聲喚住正靠在欄杆上、眺望著奧羅拉海灣夜景的中年男人。年過半百的團長總讓她想起已經過世的奶奶——同樣沉穩、睿智、的劇團領導人。將安卓米妲當作自己人看待的團長,幾乎成了安卓米妲在心中的父親形象。
「唷,安卓,怎麼只有妳一個人回來?」
安卓米妲深呼吸,慢慢走過去,向團長娓娓說了紅葉與克萊絲打算報名梅特拉調查團的事由。
「——這樣啊……」
聽完解釋的團長沉吟道,一手搖晃著暖身用的熱甜酒,看著星空下的海面沉思。
「妳不去嗎?」
「欸?」
安卓米妲驚訝的抬起眼,團長仰頭,把杯底的最後一口熱甜酒喝乾。「團長?」安卓米妲疑惑的開口詢問。
「我還以為妳也會跟她們一起退團呢?」
「……怎麼會呢?」安卓米妲啞然失笑。
「難道不是嗎?」團長反而一臉驚訝的表情,讓安卓米妲頓時說不出話來。
「打從妳來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妳也會跟那天突然的加入般、同樣突然的離開這個劇團。」
事實上,妳待的比我預期的還久了呢。團長笑著說。
安卓米妲沉默不語。事實上她啞口無言,因為她發現團長說的是對的。
一開始加入劇團時,其實只是「暫時性」的,也許習慣了流浪,習慣了旅行時有短暫的同伴終將會分道揚鑣的事實,安卓米妲知道總有一天她也會離開劇團的,所以一開始並沒有久留的想法。
——然而或許是習慣了人群的溫暖,開始貪戀旅行時有人陪伴,所以不知不覺間,習慣了自己待在劇團,看著團員們來來去去,逐漸定位了自己留在劇團裡的位置。忘了一開始,她其實只是短暫的休息,等待著某個迎接自己的契機到來時,又會再次啟程展開新的旅行。
「我總有預感,妳會隨著什麼事件而來,又隨著什麼事件而去。就像來去自如的風一樣,帶來變化。安卓,妳才是真正的旅行者,我們劇團不過是巡迴演出,妳卻是追尋不特定方向的旅行,不,是流浪才對。即使沒有我們,妳也可以獨自冒險對吧?就像妳來到劇團之前,成為一個人的流浪藝人那樣,所以我不擔心。」
「——其實妳也在等待某個指引妳再次啟程的契機對吧?難道這不就是那個契機了嗎?」
「我……」安卓米妲心底一陣複雜。
世界要變動了,她要觀望就好嗎,還是了解變動的原因?如果要置身事外只要繼續當個隨遇而安的流浪藝人就好,流浪民族阿緹米西亞向來就是隨著世界變動,如果是參與這個變動,她有預感會陷入即將席捲而來的大事件中無法脫身而出?但這又會是精彩的冒險的開始,而且錯過這次加入就再也沒機會了……?
再說……當初尋著真名「獻身海洋」的命運來到海上,不就是在等在命運轉變的時機嗎?
「我……」安卓米妲抿起唇,「我並不是……只把這裡當作……那種擦身而過就過目即忘的存在喔。」
「我當然知道!」團長笑道,「不過,就算是家人或故鄉,也不需要待在一起才是喜歡對吧?等妳哪天累了或是想念我們了偶爾回來劇團看看我們就行了,不是嗎?」
「……我明白了,團長。」安卓米妲沉聲說道,眼神中的堅定顯然已經下了決定。
「去吧,別讓其他人知道,不然編劇和其他人又要不捨的跟我囉嗦一番。光是紅葉和克萊絲就夠他們失望了。」
團長溫和的在她的金髮上印下一吻,揮了揮手,向舞姬稀鬆平常地道了晚安。安卓米妲在走進船艙前回過頭來,向甲板上的老人背影深深鞠躬,向謝幕般地離開了甲板。
「歡迎光臨,客人要點些什麼?」
安卓米妲推開旅館大門,探了探頭張望了會,才向從櫃檯招呼的老闆娘輕輕笑道,「還有提供晚餐嗎?」
「有的!客人要什麼?還是要來份今日特餐嗎?」
安卓米妲笑著坐在吧台前,雙手交疊,「這個嗎?有沒有老闆娘推薦的私房菜?」
老闆娘眼神閃爍精光,「既然來到奧羅拉當然要嚐嚐道地的海鮮料理啦,不過客人消息靈光,海鮮料理家家有,但想要吃點不同的我倒是有些家鄉私房菜。」
「那就麻煩妳了?」安卓米妲笑著從懷裡取出錢包,將錢幣連同一張紙條一同塞進老闆娘的手中,她確定老闆娘了然的眨了眨眼,不動聲色的把信藏進裙子下的口袋,「原來如此——那小姐稍等一會,我馬上上菜。」
老闆娘匆匆走進廚房,接著親自端了托盤過來,安卓米妲小心的將盤子下的紙條抽進袖口中。「謝謝。對了,請問還有空房嗎?一個晚上就可以了。」
「如果不介意的話,閣樓還有一間備用的房間。稍微小了點就是。」
「沒關係,那就拜託了。」
她走進房間,鎖上門,這才攤開手中的紙條,裡頭是其他阿緹米西亞族人的情報,是身為同族人的老闆娘提供的人脈網,少數定居的族人會透過套好的暗語將需要向其他人轉達的訊息也已經交到她手上,接著就看族人的情報網一傳十、十傳百,聯繫成網。
安卓米妲想了想,敲出了懷裡一塊灰底黑斑文的石頭,對著傳聲石低語了一句話,確認內容被記錄好後,拿了塊布仔細包起,綁在風鈴的腿上,「要請你跑一趟了呢,風鈴。恐怕我們要一陣子才能再見面了。」她吻了吻靈鳥的頭,風鈴鳴叫了一會,像是要她放心一樣,接著振翅離去。
她接著抽出她的晶石匕首,將匕首放進壁爐的火焰中,對著火焰集中精神,慢慢與火焰元素共鳴,她感受到了火焰的連結,壁爐的火焰,書桌的燭光,野地的營火,彷彿把所有開啟的窗口全數連結起來,為她傳達著同一個訊息給正在炊煮或閱讀或守夜的散落族人,她慢慢開口。
「梅特拉要墜落了。」她沉思道。
第二天一早,站在奧羅拉聯合商會總部大門前的克萊絲踮著腳尖,引頸盼望。與她同行的紅葉只是抱著大刀坐在鐘樓下默默等待,沒有阻止她的行為。
「快中午了。」
隨著時間推移,紅葉終於開口。克萊絲失望地低下頭,「看來是不會來了……」
「妳說誰不會來啊?」
克萊絲倏然轉身,滿是驚奇,「安卓!」
「沒想到妳真的來了。」
紅葉站起身,拍了拍掌心上的灰塵,握起大刀,歪著頭打量安卓米妲的束裝。
身穿旅行勁裝的安卓米妲只是回以微笑。她披著深褐色的斗篷,換上方便行走的褲裝與長靴,腰間皮帶上掛著匕首,背上甚至背著一把獵弓,向來披肩的金髮在後腦勺紮成簡單的馬尾,從她身上看不出身為舞姬時的華麗裝扮,反倒像是個野外求生經驗豐富的遊俠。
「不好意思,買補給和重新準備武器花了我一點時間。讓妳們久等了。」
「妳確定要來?」紅葉擰眉。「劇團那邊怎麼辦?」
安卓米妲聳聳肩,微笑。「不要緊的,就算沒有我,還是有其他舞姬可以上場。不過,這樣的冒險機會,錯過就沒了。」她笑著說。
「那麼——我們走吧,去報名梅特拉調查團吧。」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