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最完整的角落 他奔跑過一扇扇五顏六色千形百狀的門扉,漆成粉紅的桃花心木愛心,綠色的矮門黃銅的把手,藍色階梯上那金色的星形門扇高掛半空,褐色那扇幾乎有如埋沒在樹根底下的樹屋入口,就像是掉入童話般女孩追逐著白兔子卻丟了路,他跌跌撞進其中一扇白色門後來到圓形的大廳,環繞成圓形的房間中央桌子上瓶中信裡有把洋娃娃屋尺寸的鑰匙,他茫然地的握緊掌心望著無數圍繞的房間入口。每一個都是夢境的內心角落。他一扇一扇的試,鎖上的、鑰匙孔形狀不符的、還有幾扇是假門,他哭笑不得地敲打著鑲嵌在牆上的壁畫摸索,終於在他跪伏在地上打開了一扇根本只有貓才能通過的活板門,透過狹小的框架後連結著下一個奇異的庭院,像是異世界的窗口。布列依斯不太記得自己是如何擠身鑽過那洞口,直到身後的門防不及的關上他才驚醒,只好走入這神秘的角落。 在那最卑鄙的角落他赫然發現自己站在潘德莫尼的街道上回神,下一瞬間在那最幸福的角落他正身處故鄉老家的晚餐桌上隔著料理微笑凝視著妹妹的笑顏,回到那骯髒的角落他身穿審查官紅色長袍高舉長劍揮砍下昔日同袍的首級,他奔逃穿越那最純真的角落他和其他的連隊訓練生制服的少年在夕陽下生澀而稚嫩的淺笑,印照在夕陽下的吻遺忘在哪個破碎的角落,在那最寂寞的角落他在城堡塔樓隔著月光與誰對望,像是一譚美酒沉澱著歲月的韻味深邃長達一整個世紀的漫長的凝望,他哽在喉間的在無語以對的惆悵,在那絕望的角落,瘋狂的角落,毀壞的角落——記憶的角落…… 布列依斯忽然感到心頭一緊,他閉上眼摀著耳搖著頭,無助地只想找個最安全的角落。渴望著給予一點安心感的擁抱,他閉上眼描繪著那溫暖的稱不上寬闊但堪稱結實的胸膛,依戀與緬懷的瞬間他卻訝異地意識到自己回到了最初那令人熟悉的角落。 他想他找到了,在那破碎的黑暗一角中,布列依斯沒由來的感到一陣安心。僅僅一個人的身影卻完美的佔據眼前他所有的存在,那角落以外未知的領域已經無須探索,所有的碎片頓時拼湊完全得以一窺那意識層面的整體容貌,他寧定了心,安安穩穩地走入那塊渺小的地方,闔上了門,像是封閉了與世界的聯繫,卻又走入了一個人的內心與靈魂深處那真實而浩瀚廣大的精神世界中。 「找到你了。」他說。 就在那全世界最完整的角落中。 FIN 冥后他正要舉劍降魔第三隻雙頭犬時,一道灰黑色的背影搶先遮住了他的視線。布列依斯略顯驚訝地眨了眨眼,愣愣看著黑王子氣定神閒地邁開步伐,豪無顧忌地拉近與怪獸間的距離;剛從暈眩中回過神來的地獄看門犬搖頭晃腦,從喉間滾落出一連串的低吼與咆嘯,讓身後的審查官緊繃了身子急切地想喚回已經將手搭在腰間準備隨時拔劍的古魯瓦爾多。 而看守幻影城門的雙頭狗此時卻如降服了般,先是示威似的恐嚇幾聲便退後幾步,壓伏了身軀貼近地面垂下了頸子,低鳴不安的前腳抓扒地面,卻沒有起身攻擊的跡象。古魯瓦爾多伸出手掌,慢慢地貼近在其中一顆犬頭之上,掌心穩穩貼放在鬃毛的瞬間兇惡的雙頭犬竟閉上了眼溫馴地發出舒服的呼嚕聲,當另一顆頭顱也不滿地以鼻頭輕輕磨蹭討著也要梳理毛髮時,古魯瓦爾多掏出空著的另一隻手搭在第二顆腦袋上一同揉著兩邊的耳朵,理所當然的姿態彷如他才是這座城的主人。 確認古魯瓦爾多沒有受到傷害的布列依斯終於能放鬆警戒,慢慢鬆了一口氣,暗自捏了把冷汗將手從白銀之劍的劍柄上放下,同時也吃驚望著依舊平靜的黑王子輕而易舉地馴服了地獄看門犬。他歪著頭不解地慢慢走近,灰黑色的男人朝他回望了一眼,便伸手朝他邀約似地伸來。布列依斯未做他想地搭了上去,下一瞬間他的掌心便包覆在令人熟悉的溫度中,一同置放在重新認主的雙頭犬的頭上。 像是空洞的骸骨中投射而來的灼灼眼神,不同於另外兩隻雙頭犬,這隻的眼窩中如同月光般金黃,比先前兩隻血紅凶光顯得柔和而精明。布列依斯半恍神地想起黑王子眼眸中也盛著那般鮮血似美麗的光澤,沒由來地覺得眼前的畫面其實意外地符合他們的身份:被死神纏身的黑王子踏往幻影般的城門,以及迎接冥王、負責看守陰間的地獄犬。 當他看見那個向來表情淡漠的黑王子居然以訝異的眼神望著他時布列依斯才驚覺自己已經自言自語的方才的想法全都說出口了。古魯瓦爾多忍不住一聲聲嗤笑,讓擅長操縱光的審查官立刻漲紅了臉厲斥這有什麼好笑的。沒什麼,古魯瓦爾多藏不住嘴角的弧度回答他,率先跨上了他們的新坐騎。只是如果我是冥王的話,那大地可能再也不回春了。他一邊將布列依斯也拉上了沒有鞍具的巨犬背上一邊喃喃低語。 布列依斯皺眉,壓住了自己隨著氣流飄散的長髮,「你說什麼?」他大聲質問,但古魯瓦爾多只是含笑不答。 直到許久許久之後布列依斯才明白古魯瓦爾多的意思。但為時已晚,他早已將那顆返回宅邸後黑王子遞給他的石榴全數吃盡。他驚覺回頭,被一雙血色的眸子對上溫柔地注視著,布列依斯忽然覺得喉間一陣乾渴,彷彿那鮮紅就像是他吃下的那顆石榴,永遠俘虜了珀瑟芬成為了冥府之后。 FIN. 為你而生布列依斯在慶生會時沒有看到黑王子的身影其實並不感到意外。那人從連隊訓練生時期便是如此,不懂生命降臨的意義與重要性,更無法理解為何要喜悅慶祝自己出生的日子。葬禮與死亡對他的而言還比較具有紀念價值,也許這也是他如此執著於收集骸骨的原因,經由歲月流逝洗鍊所有形體,所留下的生存證明。 他推開房門,不出所料。黑王子獨自一人待在寢室,聆聽了樓下大廳為銀髮審查官所舉辦的慶生會,像是唯獨一位被遺漏了邀請的客人。思及自此布列依斯沒由來地想發笑:有誰願意邀請死神來參加自己的生日宴會呢? 「你在這啊,怎麼不也下來一起玩呢?」 古魯瓦爾多面無表情地轉過頭望著他。手中把玩著不知是什麼異形的頭骨,「那該不會是要送給我的生日禮物吧?」布列依斯警戒地問。 「不是,」古魯瓦爾多終於開口,「我沒準備送你的東西,沒有想到要送你什麼。」 「無所謂,反正我也習慣了。」 聳聳肩,布列依斯盡力表現出不在意的模樣,「你也下來露個面吧,大小姐再等著所有人到齊呢。」 好了,快收拾你的那些標本下樓吃飯。布列依斯咳了一聲,便轉過頭去。 「我從艾伯李斯特那裏聽說了。」 古魯瓦爾多突然開口,血紅色的眼眸沒有遺漏掉審查官的身子微微一僵,接著垂下肩膀露出「果然躲不掉啊」的苦笑,慢慢回頭。 「那時候的你,好像想說些什麼……到底是什麼?」 布列依斯聞言露出驚訝的表情,眨了眨眼。「你很在意?」 「嗯。」黑王子緊盯著他的眼,確認布列依斯毫無逃避他的問題。 銀髮審查官無奈地苦笑,搖了搖頭,他伸出食指勾了勾示意黑王子傾身,湊在耳邊: 「——等你恢復第五份記憶時,我就告訴你。」 古魯瓦爾多莫名感到胸口傳來一趁鼓譟,他順從本能地抓住那眼前虛幻般的銀髮,向前扯入懷中,布列依斯沒有喊疼地任憑他扳著臉孔,那雙澄澈沒有一絲雜質的紫晶眼眸仰望著,叫人無以名狀的心煩意亂。 「『生』到底要讓我煩躁到什麼地步……」 黑王子低語著,指腹摩娑著布列依斯微啟的唇瓣和眼眶周圍,卻換來布列依斯咯咯輕笑,伸出手臂攬住黑王子的後頸往下一拉。「我會讓你煩躁到死也不得安寧。」他露出一抹輕柔到有些不真實的微笑。 古魯瓦爾多咬牙切齒,卻抑止不了即將從胸口爆發的焦躁。 於是他惱怒地咬了,在布列依斯的唇上。 FIN. 「到底那兩個人為什麼會是記憶對應角啊?」艾依查庫挖了口蛋糕塞進嘴裡,冷冷哼了一聲。
雖然現在根本就不需要對應角的記憶啦,金髮的軍犬小聲嘟囔著,又把臉埋進紅茶杯裡,卻因為喝得太急而被熱茶狠狠燙著。 「都快恢復第五份記憶了也沒看到有多少交集,我看啊,要不是一開始需要對應角才能進行儀式,不知情的人還會以為王子殿下和那個貝琳達才是對應角咧。」 「就是說啊,由此可見古魯瓦爾多那小子沒朋友到什麼程度。」 啪!書本猛然闔上的聲響讓連隊眾人嚇個不輕,回頭望見貴族少年滿臉慍怒,踩踏著重重的腳步顯示出心情的惡劣程度作為無聲的抗議,憤慨甩頭離去。 「那小子是怎麼了啊?」艾依查庫沾上鮮奶油和碎屑的臉滿是吃驚。 哐啷,這次是藍髮的女性工程師啜飲完茶杯輕輕擱放回同款式的杯盤上,敲擊出清脆的聲響,像是琥珀美麗的眼眸睥睨著獨眼的軍犬,「看來米利安也挺不簡單,居然讓你們這群愚蠢的訓練生們從和渦的戰鬥中活下來。」 「妳這是什麼意思!」 「你們是不會明白的。」女性工程師慢慢起身,頭也不回,「否則你也不該在那孩子面前提到這種事。」 為什麼毫無關聯的兩個人會是對應角? 他們看見栗色長髮的少年站在隔間,咬著下唇。 「居然在那孩子的面前提到沒有朋友,你也太沒有自覺了。」 工程師尖兵冷酷地譴責著金髮青年一聲,接著也隨往栗色長髮少年背影消失的方向離去。 「——你要知道,相思可以成疾,而寂寞,卻致人於狂。」 若是在最後一份死前的記憶裡仍舊沒有你的身影,是否那正是引領我們來到此界所抱憾而終的遺願? FIN. 靈感來自這部MAD。QwQ For Promise 他們背對著背,一同默數著邁向終焉的的倒數計時。
沉默橫亙在兩人之間,他們倆誰也沒有先開口,也沒有誰先回頭。視線毫無交集宛如一條直線的兩端往無限盡頭延伸背馳而去,像是小孩子幼稚的吵架後比誰脾氣更倔強更不服輸的拉鋸戰,誰先低頭投降誰就輸了。然而他們都知道,無須任何一方先道歉,早在一開始這就是一場註定兩敗俱傷的結局。 ——現在還來得及,後悔吧! 他們都聽見心底的聲音如此說服,卻固執地拒絕承認,收回他們錯誤的決定。他們所剩無幾,只能狼狽地抓住殘破的自尊,誰也沒有說破彼此都心知的謊言,即使他們早在做出決定的那瞬間就後悔了。努力壓抑體內那莫名的焦躁,暗自期待對方會先開口打破僵局,卻又絕望的明白這是不可能的,他們都太了解對方,眼睜睜地清楚知道這是他們悲哀的默契。默數著彼此的底線,防範著自我內心,又渴望對方試探,卻又舉足猶豫不進。 『你應該清楚,我生前是為了妹妹而活的。』 古魯瓦爾多悶不吭聲,聽見背後布列依斯空洞的聲音透過貼靠在一起的胸腔和背脊隱隱傳來震動。 『所以這次……至少讓我為你而死吧。』 「布——」古魯瓦爾多終於沉不出氣,「!」 話語嘎然而止。 古魯瓦爾多愣愣地望著藍天,這才知覺到他的視線已經翻轉了九十度,背後原先感受到的重量已經消失於空氣,失去傾靠隨後順應重力與慣性仰倒而下,輕柔又結實撞擊於有如事實殘酷卻堅定的地面。 「——……」 他默默凝望著藍空,深知那人的身影早已隨著記憶拆解為千萬碎片隨風消散而去,他慢慢抬起手,指尖卻勾不住一絲真實感,最終只能無力地垂落,以手背覆蓋眼皮,一絲沁涼自黑王子的短指手套下透濕,又無聲消逝。 「已經來不及了。」 而他卻已永遠失去。 FIN 「如果這世界不需要我,那我也不需要它。」 那人說。 「——反正比起那個世界,我更喜歡這裡。」 世界之敵 古魯瓦爾多站在暗房的門前。以往這道門是只有大小姐才能開啟,即使是戰士也唯有在恢復記憶的儀式中才獲准進去。然而此時此刻,古魯瓦爾多卻獲得特准,從驚慌失措的大小姐哭著向他懇求時他便知道事態有多嚴重了。
——布列依斯崩潰了,突然發狂地攻擊眼前的聖女之子,前來制止他的眾人無一倖免,雪莉與多妮妲首當其衝,歌德洋裝的少女們無法理解向來對自己好脾氣像是兄長般存在的布列依斯為何忽然帶著殺意傷害自己。這有點不尋常,眾人紛紛不解,那人在恢復第二份記憶時一度陷入半是激動半是消沉的打擊,而如今第四份記憶又再度面對破滅般的失落。究竟是什麼過去能讓人如此瘋狂? 其實並不意外,古魯瓦爾多默默心想,幾乎每個人都熬不過第四份記憶的痛楚。如果說第二份記憶名為變質、那第四就是絕望。原來如此。古魯瓦爾多低聲自語,頓時理解的那第四份記憶的原因,想必「那孩子」身為布列依斯活下去的必要已經不存在了。 他踏進灰暗的房內,仔細端看著跪倒於暗房中央的男人,那總是優雅柔順的銀髮散亂,面無表情毫無生氣、空洞仰望毫無焦點的某處,宛如沒有靈魂的斷線人偶。而這真是諷刺,古魯瓦爾多不禁自嘲,在這宅邸裡多的是比人類還更具有生氣的人偶,會哭會笑會流血會將表情展現出喜怒哀樂,即便體內流出的鮮血是異於常人的鮮綠。然而這鮮綠就像是毒藥,逐漸腐蝕了銀髮審查官那顆柔軟而單純的內心,直到最後一點溫柔都侵蝕殆盡。 布列依斯開始仇恨了。仇恨人偶,仇恨製作出人偶的博士,仇恨欺瞞他的潘德莫尼德協會,仇恨審查官的同袍、技官、與理事長,當然,也被他背叛的連隊同袍們仇恨。布列依斯仇恨這整個世界,但更多的絕望是來自於仇恨自己。 仇恨自己完全沒有注意到,亦或明明發覺到了卻仍不肯承認的事實。布列依斯所有的信仰就此顛覆,布列依斯不知道還能相信什麼,在這充滿惡意與謊言的世界,他被拋棄了,被孤立了,布列依斯不知道還有誰才是自己真正的盟友,也許唯一曾有的那位卻早已被他親自斬斷了緣分,在那個高塔上他們重逢的夜晚,卻未曾想過從此正式分道揚鑣之後便是生離死別。 「看來你也被這世界凌虐了啊,布列依斯。」 他緩緩走進,從背後攬住那人的肩撩起劉海,伸手理了裡那人凌亂的髮絲闔上眼皮遮住對方的視線落下輕輕一吻,「哪,布列依斯,」他低聲喚著,稍稍停頓了頓,才繼續道: 「既然這世界不要你,那就送我吧。」——我會好好接收的。他低下唇那人流著淚緊閉的眼簾上印上承諾,往那緩緩張開一片平靜的深紫湖面投入了誓約,掀起情緒的漣漪,待語音與波紋重新沉靜之後那沉澱而深邃的眼眸深處重現了冷冽的光輝。 布列依斯變了。聖女之子的戰士們騷動不安的議論紛紛,他就像是另一個黑王子一樣,變得冷漠而難以親近。他拒絕任何人的好意也不再與任何人交集。簡直就像是連隊訓練生時期初的古魯瓦爾多,艾依查庫低聲喃喃。銀髮的審查官與被死神纏身的黑王子開始形影不離,布列依斯不再提起對於復活的執著,簡直就像宣稱比起現世更喜歡這裡的古魯瓦爾多,然而他們卻發現,向來對於重獲生命而興致缺缺的黑王子以反消極,沉著穩重地逐步參與復活的任務準備,而布列依斯總是與他搭檔兩兩同隊,卻拒絕其餘人士的加入。 「知道了,不就是個分派任務,我們倆去完成就是了。」 「請等一下,」艾伯李斯特忍不住開口叫住準備踏出門口的兩人隊伍,古魯瓦爾多斯只是在門口半偏過頭,「還有什麼事?」一臉平靜。艾伯李斯特皺了皺眉,望了望站在走廊上紋風不動等待著古魯瓦爾多的布列依斯。「——你是為了什麼想復活?」 「這還用說嗎?」 一直保持沉默的銀髮男人沙啞開口,古魯瓦爾多嘲笑似地哼了一聲便攬著搭檔一同轉身離去,扔下滿滿一室的寂靜與震撼。 「當然是為了、向這個世界復仇啊。」 來吧。 布列依斯抬起眼,望著推開大門嗤笑著向自己伸出邀約之手的黑王子,「好眼神。」被死神纏身的黑王子讚嘆,銀髮的青年帶著同樣冷酷的眼神緩緩搭上掌心。啊啊,沒錯…… 若這世界棄我於不義—— 「那我們便與世界為敵。」 FI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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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ch 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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