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 shall you love me.
艾茵沉默地看著發著牢騷的古魯瓦爾多,心想這句話再怎麼樣也不該由你說出口,另外又對兩人感生一股虧欠的罪惡感,深知布列依斯遲遲沒來取餐的原因,艾茵繳盡了腦汁努力想出補償:「那、那個,布列依斯可能是累了先回房休息?要不先把吃的端到他房間看他睡了沒?」她硬擠出笑容建議。
「也好,也只能這麼辦吧。」
乾笑著望向嘀咕著端著保溫餐盤上樓的王子,艾茵深深覺得,終明天、絕對要跟大小姐提出拆隊訴求。以免終有一天自己不是被古魯瓦爾多做成標本,就會是在布列依斯審判之光下腐朽害死。
「……在連隊時每次都嘮叨著我要擦乾頭髮才能睡的,應該是你吧?」
少囉嗦,布列依斯用氣音回道。
「不管怎樣製少先吃飯吧。幫你拿來了。」
把殘留一點餘溫的飯菜放在桌上,古魯瓦爾多納悶地靠近床沿。
布列依斯簡短嗯了一聲,慢騰騰地坐起身子。
「我說、你在鬧什麼脾氣?」
「沒什麼,只是看到你在幫艾茵擦頭髮,不好意思打擾。」
輕描淡寫的說完,將溫冷的燉飯送入口中,布列依斯皺起了眉。
「……吶。布列依斯?」
「幹嘛。」
「我直接從你衣櫃拿一條毛巾嘍?」
拿毛巾幹嗎?布列依斯抬頭,視線卻被掉下來的毛巾遮住。搞什麼啊這傢伙!伸手要抓下來,卻被搶先一步,古魯瓦爾多的手覆上毛巾,開始輕輕擦拭。
「……你感冒燒壞腦袋了嗎?」布列依斯沉默一會後沉痛地問。
「我倒覺得感冒燒壞的人是你。」古魯瓦爾多回道。「為什麼你們都愛留長髮又不擦乾啊?真是……」
嘀咕著最後一句讓布列依斯原本稍微平復的心情再次惡劣起來。
「你對這裡的每個人都這樣嗎?」
「嗯?」「你會幫其他人擦頭髮?」
黑王子停下動作,困惑了好一會,「有什麼好奇怪的,你也不是會幫你妹妹這樣嗎?」
「你在諷刺只有我恢復記憶嗎?是你自己說要先讓我的。況且我恢復記憶的內容又不是梅莉亞的事!」
那宛如指責的語氣讓布列依斯拔高了音量,憤怒地指控回去。
聖女之子詢問他們要誰先恢復記憶時,那人拒絕了。
將機會讓給自己、彷彿對於現世沒有依戀似的,對於自己的復活也保持消極態度,布列依斯對於自己的重要性突然感到質疑。
——難道說、你不願隨我一起回去嗎?
對於自己死亡的事實已經感到焦躁不安,就連死亡的原因也無法記起的無力感、無法得知現世的狀況以及掛心的妹妹,對於復活的可能也感到渺茫。如果說還有什麼是支撐著布列依斯在這麼世界繼續為黯淡的希望努力下去,那就是古魯瓦爾多的存在。黑王子在身邊陪伴的事實無形之間安撫了他的不安。有個同伴、盟友、可以信賴把背後、真心都交付給他的人。然而古魯瓦爾多卻要拋下他。留他一個人在那醜陋嚴苛的現世裡繼續孤軍無援地掙扎。——不。不對。
布列依斯忽然感到一陣自我厭惡。明明背叛連隊同袍的人其實是自己。為了妹妹的性命輕易捨去自以為秉持的正義,卻無恥地認為古魯瓦爾多可以無條件寬容甚至包容這樣的自己。明明什麼也不是。明明知道自己很自私。明明知道自己也無法將他放在第一位重要之人,卻仍希望對方的第一位重要之人是自己。還真是醜陋啊,這樣的自己。布列依斯自嘲。
而古魯瓦爾多仍一副莫名其妙。
「我又沒在諷刺,得不到你妹的重要消息難怪你這陣子這麼焦慮。不過你倒底在生什麼氣啊?」血紅的眼眨了眨滿是不解地問。
布列依斯無力了。是我的錯,期許這傢伙知道我在氣什麼的自己真是笨蛋。「……你不問嗎?我記起了什麼。」
「如果你不願意說我就不問。」古魯瓦爾多無所謂的聳聳肩,繼續搓揉著銀白的長髮,「我沒有刺探別人隱私的習慣。」
「……我想起了你。」猶豫片刻,布列依斯緩緩地開口。
「連隊時的事?」
「不……是離開連隊後、我成為協定監察官……我們又重逢的事。」
古魯瓦爾多偏著頭思索了一會,「不太記得了。不過有像有過戰鬥的印象。」他如此回答。
……黑王子似乎也能從己身破碎的片段中,推斷出有關自己死亡的可能性,也許就是這樣他對於恢復記憶和回到現世絲毫沒有興趣,反正也是戰爭啊政治鬥爭之類的無聊事,古魯瓦爾多總是這樣淡漠地嘟噥。影響自己一生的重要記憶裡絲毫沒有自己的存在,雖然自己也沒什麼資格說,多數的記憶還是被妹妹佔據為多,但是令布列依斯鬱悶的是,就連其他人與古魯瓦爾多交集的記憶都比他倆總和還多,讓布列依斯不禁懷疑聖女之子有沒有弄錯他們真的是可以互相共鳴記憶的半身嗎?
「不想恢復記憶回到現世嗎?」
「反正回去也是一樣的。」古魯瓦爾多漠不關心的語氣。
「……你真是太不懂珍惜,有人可是想回去還等不到可以恢復記憶的另一半呢。」例如阿貝爾、雪莉……和艾茵。
「這也不是我能選擇的,大小姐要硬塞給我記憶讓我回到現世我也沒法拒絕,說不定過陣子我又會回來了。」古魯瓦爾多自嘲道。
「那你就一個人留下吧。」
布列依斯揮開自己的長髮,別開視線冷漠地說。
「反正你就一個人留在這裡陪艾茵他們吧。我會回到現世。就算只有一個人也無所謂。」
不明就裡的黑王子沉鬱著一張臉,面無表情了片刻,終於皺起了眉,然後沉思,接著露出不可思議似地驚奇,眨了眨眼低頭望向布列依斯撇過頭去的側臉。
「難不成、你在吃醋?」
「………誰在吃醋啊!」
布列依斯漲紅了臉,惱羞成怒地站起來咆哮,古魯瓦爾多卻面帶笑意,放開了毛巾,扯住了他的長髮。
痛!含著淚來不及怒罵放手的布列依斯忽然感到視線一陣天旋地轉,回過神發現是為自己仰視著天花板,黑王子將銀髮的審判官推倒在床鋪上,伸手將掙扎的布列依斯的手腕扣在頭的兩側,壓住散落一床的美麗長髮。布列依斯咒罵著,卻因為他的一句話而停止了掙扎動作。
「我說過,比起現世,我更喜歡這裡。」
黑王子低笑。鬆開了雙手。
「應該說,比起現世,我更喜歡你……布列依斯。」
——So shall you love me.
因為唯有在此你才能愛我。
布列依斯咬著唇,獲得自由的雙手緩緩抱上了古魯瓦爾多的肩,「古魯瓦爾多……我真為你感到可憐。」他閉上了眼,沒有絲毫反抗只是在古魯瓦爾多交纏的唇前,逸出了呢喃似的嘆息。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