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故事回到我們的現在。
灰色荒漠，諾倫女神的領地；一切的開端，也是我們這趟旅程的目的地。
最初創世的空白之地，也是最終滅世的命運之地。
「我們到了。」尼德輕聲說。
灰色荒漠，諾倫女神的領地；一切的開端，也是我們這趟旅程的目的地。
最初創世的空白之地，也是最終滅世的命運之地。
「我們到了。」尼德輕聲說。
我屏息，睜大眼看著從地平線那端逐漸放大、靠近與抵達的建築。
「這就是盧恩之子的集會所？」
它看起來……很平凡普通。就如尼德說的，其實跟一般的平房沒什麼不同，雖然佔地比我老家開的驛站還寬廣，但外觀上並沒有任何值得記憶的設計，甚至看不出經歷過襲擊的戰損，想必在事件後的這九年期間，完成了修復。
我不知道作何感想，坦白說有點失望。
「嗯？看來有人重新設立了盧恩結界？這應該是安索斯的手筆——」
尼德嘀咕伸出手掌，似觸摸著一道隱形的牆，貼直的掌心中推動出幾圈透明漣漪，一閃而逝地擴散又消失，令人懷疑是否只是海市蜃樓的錯覺——砰！
尼德和我嚇得猛然轉頭，在我們面前幾公尺前的集會所大門被狠狠撞開，門口出現一位小女孩，她個頭嬌小，目測不到十歲，金紅色的兩紮麻花辮顯得稚氣，正高舉雙手擺出推開大門動作，大大的眼眸閃閃發亮，「尼德！」她高興尖叫，拔腿朝往我們狂奔，「你回來了——族叔！」
她歡騰撲進尼德的懷裡，差點沒將他撞倒在地。顯然，方才的結界兼具警報或門鈴功能，通知了我們的拜訪。
「英格麗德．洛琪多蒂（Ingrid Lokidottir）！」
尼德一臉震驚，低頭對著掛在他腰上的小女孩氣急敗壞，「妳剛叫我什麼？」
「族叔啊！」女孩仰頭，可愛地眨眼，「媽媽說你算是她哥哥，所以我也可以這樣叫你？」
「……誰教妳這個詞兒的？」
「伊薩阿姨！」
「伊薩？她回來過？」尼德一臉吃驚。
女孩拼命點頭，如小雞啄米，「對啊，跟耶夢嘉兒阿姨一起回來的。你錯過她們了。伊薩阿姨還叫你有空回埃登一趟，她說埃登換了新酋長，讓你去認個臉。」
伊薩就是伊沙，但那個耶夢嘉兒阿姨又是誰啊？我滿肚納悶。
「就是前任拉古斯。」尼德回答我，「她現在跟前代伊沙常結伴旅行……主要往返在拉格塞赫和埃登之間。嘖，居然跟伊薩錯過了，我本想讓她見一下新任的哈格拉爾。」他咋舌。
「新的暴風盧恩？就是這位哥哥嗎？」
小姑娘睜大眼睛，鬆開尼德，煞有其事地行了一個過於標準、像是小孩子模仿大人卻顯得滑稽可愛的淑女屈膝禮：「歡迎！我是黎明盧恩的繼承人，但還沒正式覺醒，所以可以叫我本名英格麗德。」她揚起可愛的酒窩，甜滋滋地對我露出缺了乳牙的笑。
「呃，妳好？我是哈格拉爾．盧恩森，本名海爾尼姆……痛！」
「不用報上本名！」尼德惡狠狠拍打我後腦勺，「跟你說過多少次了！」
「痛！你也用不著打我啊！」我吃痛揉著腦袋埋怨。
尼德嗤哼了聲，低頭問向英格麗德：「妳母親呢？」
「在呢！」女孩轉頭朝身後大喊：「媽媽！看！尼德回來了！」
噗哧。從門後走出的年輕女子發出愉悅輕笑，她一身樸素的家政圍裙，一頭與英格麗德相似的紅髮盤在後腦成已婚婦人慣用的髮髻，她的右臉頰上有暗紅色的印記，形狀就像是一個稜線筆直的「B」。我認得那個盧恩圖形。
尼德一年前給了我的護身符——曾經在暴風雪將我從凍死中救活的生命符文，柏洛卡。
「歡迎回來，尼德。」少婦溫和招呼。
「我回來了。」
尼德簡短地回應。紅髮女子露出心滿意足地微笑，「你真是一點也沒變。」
「妳倒變了不少。」尼德硬生生回道。
「是嗎？」紅髮女子不置可否地輕輕一笑，撥開被風吹拂至臉頰上的鬆脫髮絲，轉向我：「這位想必就是哈格拉爾了。」
我點點頭，有些侷促不安。
「我是柏洛卡，英格麗德的母親。不過生命盧恩現在暫借在英格麗德身上，所以鮮少離開集會所遠行。」
她就是原本的肯納茲？「英格麗德」這名字很明顯就是以「英古」命名的，而後綴名……洛琪多蒂、洛琪的女兒……
「安索斯呢？」尼德問。
「老樣子，在書堆裡。英格麗德，妳去幫尼德向安索斯通報一聲，準備下樓開飯吧。」
「好喔！」
柏洛卡以溫馨的目光目送女兒跑回屋內的背影，才不疾不徐領著我和尼德一起進門。
「你是怎麼讓戴格茲『還沒』覺醒的？」我悄聲問。
「用當年封印英古的同樣方法。」尼德沒好氣說。
「……諾倫女神和戴格茲盧恩不會生氣？」
「我又沒打算永久封印，只是等她年紀大一些，不然維持小孩子模樣長生不老也很麻煩。」
也對……噢我的天。我停下腳步。「我現在跟哈格拉爾說延遲覺醒是否太晚了？」我才十五歲！早知道就拖幾年覺醒，頂著一張未成年少年臉我去酒吧都沒法買酒，太吃虧了！我痛心疾首。
「來不及了。」尼德無情道，「我已經幫你爭取了一年，不然十四歲那年遇到你那年就該覺醒了。」
「……你打算什麼時候解除封印、讓戴格茲覺醒？」
「怎？怕她長得比你快，害你當不了哥哥？」尼德挑眉。
「才沒有！」我矢口否認，接著領悟到一個事實。
尼德的年歲停留在覺醒時，十九歲。肯納茲、不，現在的柏洛卡只比他小一歲，現在卻比他面貌成熟。
因為生命本命盧恩不在身上的原因嗎？
看著心愛的人年華老去，自己獨活……是什麼樣的心情？我也會遇到這同樣的議題？撫養我長大的嬸嬸叔叔、還有剛出生的小表弟，也會逐漸超越我的年紀？
尼德到底是怎麼熬過這麼多歲月的……？
「尼德！你回來了！」
歡快的呼喊從高處傳來，一名戴著眼鏡的斯文男子快步從二樓樓梯走下，擁抱了尼德。「你帶了新徒弟？」他親切地看向我。
「才不。我只負責帶他到你面前，給你負責教。」
尼德面無表情。但安索斯——前任的佩索羅——只是搖頭大笑，顯然知道尼德只是在說笑。
嗯，他是在說笑的對吧？
「你不會真把我一個人留在這兒吧？」我不安地追問。
「你難道真想跟著我東奔西跑、流浪全大陸尋找新的盧恩之子？」
「我想啊！我什麼時候才能跟族叔一起出門旅遊？」搶答的卻是坐在我身邊的小姑娘。
「不要叫我族叔！」
「好吧，我想跟教父一起旅行，可以嗎？媽媽？安索斯？」
「我什麼時候答應當妳教父了？」
尼德語氣兇惡，神色無奈。
「從我給她起名開始。」柏洛卡微笑地為我們張羅晚宴，我終於見識到了尼德口述中的大廳長桌，現在只有我們寥寥數人，所以桌面沒鋪滿，只佔據了不到一半，但桌上花樣豐富的各國料理也足以讓我這個老家以經營旅館為生的人深感佩服了。
「歐瑟拉奶奶教妳她的家政魔法了？」
「嗯，她要我用佩索羅發誓會幫她保管機密，直到新的歐瑟拉盧恩出現，交接給她的後繼者。」
「……抱歉，我錯過了她的喪禮。」
「她老人家年歲本來就不小了，只是硬撐到英格麗德出世……她離開時的睡顏十分安詳。」柏洛卡感傷地微笑，順手為我們倒果酒，只有英格麗德的杯裡是果汁，「我們把骨灰依照她的願望沿著集會所周圍結界灑了一圈，這樣她將永遠守護著這個歐瑟拉。對了，後院種了一棵新的紫杉樹，是伊優瓦茲之前在襲擊戰中留下來的產物，我們花了好一番力氣才把它從牆面上移植下來。」
「看來你們的日子也過得很充實嘛。」
「是啊，光是整理老師的藏書我就忙到焦頭爛額，偶爾還得回學院去找回漏缺的文獻。倒是你，這幾年在外頭過得如何？有什麼最新消息？」佩索羅開始帶頭話題。
「嗯……其實也就跟我們之前預料的差不多？史威登女王即位，瑪格妲女王跟諾北王國正式建立邦交，丹瑪哈現在一蹶不振，三國現在又簽了新的和平條款，倒是東邊又亂了，薩米迦德繼結拉之後沒有一個主心骨，耶夢嘉兒回來時沒提嗎？」
尼德一邊分菜一邊隨口回答，那稀鬆平常的口吻宛如討論天氣，而不是整個大陸的政治局面。
我插不上話，正好埋頭奮吃。發現我過分安靜，柏洛卡又轉頭與我搭話：
「聽尼德說，哈格拉爾你是諾北人？」
「啊，是的！港城尼約頓旁的小鎮。」
「我也來自諾北。」安索斯接話。
「我知道，安德沃塔。尼德有提過。」我乖巧點頭。
安索斯側了一個眼神給尼德，眼鏡片後的眉毛微微挑高，無聲地傳達了意思：你告訴他多少了？
尼德聳聳肩。「該說的都告訴他了。」
安索斯點頭。
「告訴他什麼？」英格麗德好奇問。
「等妳長大再告訴妳，英格麗德。」柏洛卡堅決道。
「嘿！又瞞著我秘密！那我還要等多久啊？」英格麗德抗議。
「至少下一次集會吧。」尼德不情不願道。我有預感這也是什麼時候讓她正式覺醒繼承戴格茲的答案。
「希望下次集會還有更多新面孔，」安索斯感嘆，「八年來才覺醒一個，這樣下去不知要多久才能把所有盧恩都覺醒一輪。」
「管它的。我後來才想到我根本不用等到覺醒，只要把本命盧恩全拆散就好。」尼德嘖聲，一副滿不在乎的語氣，「反正不在我身上，什麼時候找到新的繼承者那是本命自己的煩惱。」
「喔？那你送了哪些？還剩多少？」安索斯饒有興致問。
「……也沒全送，」尼德彆扭一會兒，才坦承：「溫裘斗篷、來多手杖我總覺得不該輕易送人，還沒遇到有緣人；伊優瓦茲、英古性質特殊，不好送；還有尼德……送人的話根本是詛咒不是祝福……索威羅也是，西格爾說他暫時不想離開。」
我差點噎到，漲紅著臉努力平息嗆咳。
尼德沒理會我，一臉平靜地繼續數道：「離開華納半島時遇到一對剛出生的雙胞胎兄妹，我就把基福與菲胡一起送給那户人家，我總覺得第一次送出手不該拆散這兩個符文；還有一次是認識到三胞胎，所以奧吉茲就脫手了；上次寫信提到遇到哈格拉爾時，正好找到索里薩茨的匕首，我後來賣給一個鐵匠舖修復；欸維茲的徽章我別在一個驛站信鴿上——仔細想想，我應該留著欸維茲的，這樣就不用每次有新人覺醒我就要親自帶路一次……」
尼德忽然僵住，我原是不解，但下一秒也感覺了異樣，胸口彷彿有一扇常年緊閉不見天日的門窗豁然敞開，或是腦海點亮一盞明燈，無垠黑暗的海面上穿透出指引迷航的燈塔光束—--
重鎚與鐵砧敲打出星火，響亮如雷鳴。
握著鐵鎚的手臂結實但不算壯碩，是屬於女性的肌理，然而卻擁有不輸男性的臂力。
是索里薩茨。雷之符文找到新的繼承人了。
尼德發出哀嚎。
「噢該死！別挑這時候覺醒，逼我再跑一趟啊！」
FIN.
「這就是盧恩之子的集會所？」
它看起來……很平凡普通。就如尼德說的，其實跟一般的平房沒什麼不同，雖然佔地比我老家開的驛站還寬廣，但外觀上並沒有任何值得記憶的設計，甚至看不出經歷過襲擊的戰損，想必在事件後的這九年期間，完成了修復。
我不知道作何感想，坦白說有點失望。
「嗯？看來有人重新設立了盧恩結界？這應該是安索斯的手筆——」
尼德嘀咕伸出手掌，似觸摸著一道隱形的牆，貼直的掌心中推動出幾圈透明漣漪，一閃而逝地擴散又消失，令人懷疑是否只是海市蜃樓的錯覺——砰！
尼德和我嚇得猛然轉頭，在我們面前幾公尺前的集會所大門被狠狠撞開，門口出現一位小女孩，她個頭嬌小，目測不到十歲，金紅色的兩紮麻花辮顯得稚氣，正高舉雙手擺出推開大門動作，大大的眼眸閃閃發亮，「尼德！」她高興尖叫，拔腿朝往我們狂奔，「你回來了——族叔！」
她歡騰撲進尼德的懷裡，差點沒將他撞倒在地。顯然，方才的結界兼具警報或門鈴功能，通知了我們的拜訪。
「英格麗德．洛琪多蒂（Ingrid Lokidottir）！」
尼德一臉震驚，低頭對著掛在他腰上的小女孩氣急敗壞，「妳剛叫我什麼？」
「族叔啊！」女孩仰頭，可愛地眨眼，「媽媽說你算是她哥哥，所以我也可以這樣叫你？」
「……誰教妳這個詞兒的？」
「伊薩阿姨！」
「伊薩？她回來過？」尼德一臉吃驚。
女孩拼命點頭，如小雞啄米，「對啊，跟耶夢嘉兒阿姨一起回來的。你錯過她們了。伊薩阿姨還叫你有空回埃登一趟，她說埃登換了新酋長，讓你去認個臉。」
伊薩就是伊沙，但那個耶夢嘉兒阿姨又是誰啊？我滿肚納悶。
「就是前任拉古斯。」尼德回答我，「她現在跟前代伊沙常結伴旅行……主要往返在拉格塞赫和埃登之間。嘖，居然跟伊薩錯過了，我本想讓她見一下新任的哈格拉爾。」他咋舌。
「新的暴風盧恩？就是這位哥哥嗎？」
小姑娘睜大眼睛，鬆開尼德，煞有其事地行了一個過於標準、像是小孩子模仿大人卻顯得滑稽可愛的淑女屈膝禮：「歡迎！我是黎明盧恩的繼承人，但還沒正式覺醒，所以可以叫我本名英格麗德。」她揚起可愛的酒窩，甜滋滋地對我露出缺了乳牙的笑。
「呃，妳好？我是哈格拉爾．盧恩森，本名海爾尼姆……痛！」
「不用報上本名！」尼德惡狠狠拍打我後腦勺，「跟你說過多少次了！」
「痛！你也用不著打我啊！」我吃痛揉著腦袋埋怨。
尼德嗤哼了聲，低頭問向英格麗德：「妳母親呢？」
「在呢！」女孩轉頭朝身後大喊：「媽媽！看！尼德回來了！」
噗哧。從門後走出的年輕女子發出愉悅輕笑，她一身樸素的家政圍裙，一頭與英格麗德相似的紅髮盤在後腦成已婚婦人慣用的髮髻，她的右臉頰上有暗紅色的印記，形狀就像是一個稜線筆直的「B」。我認得那個盧恩圖形。
尼德一年前給了我的護身符——曾經在暴風雪將我從凍死中救活的生命符文，柏洛卡。
「歡迎回來，尼德。」少婦溫和招呼。
「我回來了。」
尼德簡短地回應。紅髮女子露出心滿意足地微笑，「你真是一點也沒變。」
「妳倒變了不少。」尼德硬生生回道。
「是嗎？」紅髮女子不置可否地輕輕一笑，撥開被風吹拂至臉頰上的鬆脫髮絲，轉向我：「這位想必就是哈格拉爾了。」
我點點頭，有些侷促不安。
「我是柏洛卡，英格麗德的母親。不過生命盧恩現在暫借在英格麗德身上，所以鮮少離開集會所遠行。」
她就是原本的肯納茲？「英格麗德」這名字很明顯就是以「英古」命名的，而後綴名……洛琪多蒂、洛琪的女兒……
「安索斯呢？」尼德問。
「老樣子，在書堆裡。英格麗德，妳去幫尼德向安索斯通報一聲，準備下樓開飯吧。」
「好喔！」
柏洛卡以溫馨的目光目送女兒跑回屋內的背影，才不疾不徐領著我和尼德一起進門。
「你是怎麼讓戴格茲『還沒』覺醒的？」我悄聲問。
「用當年封印英古的同樣方法。」尼德沒好氣說。
「……諾倫女神和戴格茲盧恩不會生氣？」
「我又沒打算永久封印，只是等她年紀大一些，不然維持小孩子模樣長生不老也很麻煩。」
也對……噢我的天。我停下腳步。「我現在跟哈格拉爾說延遲覺醒是否太晚了？」我才十五歲！早知道就拖幾年覺醒，頂著一張未成年少年臉我去酒吧都沒法買酒，太吃虧了！我痛心疾首。
「來不及了。」尼德無情道，「我已經幫你爭取了一年，不然十四歲那年遇到你那年就該覺醒了。」
「……你打算什麼時候解除封印、讓戴格茲覺醒？」
「怎？怕她長得比你快，害你當不了哥哥？」尼德挑眉。
「才沒有！」我矢口否認，接著領悟到一個事實。
尼德的年歲停留在覺醒時，十九歲。肯納茲、不，現在的柏洛卡只比他小一歲，現在卻比他面貌成熟。
因為生命本命盧恩不在身上的原因嗎？
看著心愛的人年華老去，自己獨活……是什麼樣的心情？我也會遇到這同樣的議題？撫養我長大的嬸嬸叔叔、還有剛出生的小表弟，也會逐漸超越我的年紀？
尼德到底是怎麼熬過這麼多歲月的……？
「尼德！你回來了！」
歡快的呼喊從高處傳來，一名戴著眼鏡的斯文男子快步從二樓樓梯走下，擁抱了尼德。「你帶了新徒弟？」他親切地看向我。
「才不。我只負責帶他到你面前，給你負責教。」
尼德面無表情。但安索斯——前任的佩索羅——只是搖頭大笑，顯然知道尼德只是在說笑。
嗯，他是在說笑的對吧？
「你不會真把我一個人留在這兒吧？」我不安地追問。
「你難道真想跟著我東奔西跑、流浪全大陸尋找新的盧恩之子？」
「我想啊！我什麼時候才能跟族叔一起出門旅遊？」搶答的卻是坐在我身邊的小姑娘。
「不要叫我族叔！」
「好吧，我想跟教父一起旅行，可以嗎？媽媽？安索斯？」
「我什麼時候答應當妳教父了？」
尼德語氣兇惡，神色無奈。
「從我給她起名開始。」柏洛卡微笑地為我們張羅晚宴，我終於見識到了尼德口述中的大廳長桌，現在只有我們寥寥數人，所以桌面沒鋪滿，只佔據了不到一半，但桌上花樣豐富的各國料理也足以讓我這個老家以經營旅館為生的人深感佩服了。
「歐瑟拉奶奶教妳她的家政魔法了？」
「嗯，她要我用佩索羅發誓會幫她保管機密，直到新的歐瑟拉盧恩出現，交接給她的後繼者。」
「……抱歉，我錯過了她的喪禮。」
「她老人家年歲本來就不小了，只是硬撐到英格麗德出世……她離開時的睡顏十分安詳。」柏洛卡感傷地微笑，順手為我們倒果酒，只有英格麗德的杯裡是果汁，「我們把骨灰依照她的願望沿著集會所周圍結界灑了一圈，這樣她將永遠守護著這個歐瑟拉。對了，後院種了一棵新的紫杉樹，是伊優瓦茲之前在襲擊戰中留下來的產物，我們花了好一番力氣才把它從牆面上移植下來。」
「看來你們的日子也過得很充實嘛。」
「是啊，光是整理老師的藏書我就忙到焦頭爛額，偶爾還得回學院去找回漏缺的文獻。倒是你，這幾年在外頭過得如何？有什麼最新消息？」佩索羅開始帶頭話題。
「嗯……其實也就跟我們之前預料的差不多？史威登女王即位，瑪格妲女王跟諾北王國正式建立邦交，丹瑪哈現在一蹶不振，三國現在又簽了新的和平條款，倒是東邊又亂了，薩米迦德繼結拉之後沒有一個主心骨，耶夢嘉兒回來時沒提嗎？」
尼德一邊分菜一邊隨口回答，那稀鬆平常的口吻宛如討論天氣，而不是整個大陸的政治局面。
我插不上話，正好埋頭奮吃。發現我過分安靜，柏洛卡又轉頭與我搭話：
「聽尼德說，哈格拉爾你是諾北人？」
「啊，是的！港城尼約頓旁的小鎮。」
「我也來自諾北。」安索斯接話。
「我知道，安德沃塔。尼德有提過。」我乖巧點頭。
安索斯側了一個眼神給尼德，眼鏡片後的眉毛微微挑高，無聲地傳達了意思：你告訴他多少了？
尼德聳聳肩。「該說的都告訴他了。」
安索斯點頭。
「告訴他什麼？」英格麗德好奇問。
「等妳長大再告訴妳，英格麗德。」柏洛卡堅決道。
「嘿！又瞞著我秘密！那我還要等多久啊？」英格麗德抗議。
「至少下一次集會吧。」尼德不情不願道。我有預感這也是什麼時候讓她正式覺醒繼承戴格茲的答案。
「希望下次集會還有更多新面孔，」安索斯感嘆，「八年來才覺醒一個，這樣下去不知要多久才能把所有盧恩都覺醒一輪。」
「管它的。我後來才想到我根本不用等到覺醒，只要把本命盧恩全拆散就好。」尼德嘖聲，一副滿不在乎的語氣，「反正不在我身上，什麼時候找到新的繼承者那是本命自己的煩惱。」
「喔？那你送了哪些？還剩多少？」安索斯饒有興致問。
「……也沒全送，」尼德彆扭一會兒，才坦承：「溫裘斗篷、來多手杖我總覺得不該輕易送人，還沒遇到有緣人；伊優瓦茲、英古性質特殊，不好送；還有尼德……送人的話根本是詛咒不是祝福……索威羅也是，西格爾說他暫時不想離開。」
我差點噎到，漲紅著臉努力平息嗆咳。
尼德沒理會我，一臉平靜地繼續數道：「離開華納半島時遇到一對剛出生的雙胞胎兄妹，我就把基福與菲胡一起送給那户人家，我總覺得第一次送出手不該拆散這兩個符文；還有一次是認識到三胞胎，所以奧吉茲就脫手了；上次寫信提到遇到哈格拉爾時，正好找到索里薩茨的匕首，我後來賣給一個鐵匠舖修復；欸維茲的徽章我別在一個驛站信鴿上——仔細想想，我應該留著欸維茲的，這樣就不用每次有新人覺醒我就要親自帶路一次……」
尼德忽然僵住，我原是不解，但下一秒也感覺了異樣，胸口彷彿有一扇常年緊閉不見天日的門窗豁然敞開，或是腦海點亮一盞明燈，無垠黑暗的海面上穿透出指引迷航的燈塔光束—--
重鎚與鐵砧敲打出星火，響亮如雷鳴。
握著鐵鎚的手臂結實但不算壯碩，是屬於女性的肌理，然而卻擁有不輸男性的臂力。
是索里薩茨。雷之符文找到新的繼承人了。
尼德發出哀嚎。
「噢該死！別挑這時候覺醒，逼我再跑一趟啊！」
F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