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聽見幽靈的呼喚,「基爾伯特。」又來了,他身後的亡靈總是糾纏不休,「還給我,基爾伯特。」亡靈空洞的嗓音在他耳邊嘶語,「那不屬於你的名字,把它還給我。」
「喔,閉嘴。」基爾伯特低聲抹去沾滿灰塵的浴室鏡子上水霧,卻抹不去纏繞在身後的殘影。
名字的竊盜犯。他聽見陰魂不散的亡靈最惡毒的詛咒。從普魯士到貝什米特,拋棄了上帝的名,你什麼也不是。
「喔,閉嘴。」基爾伯特低聲抹去沾滿灰塵的浴室鏡子上水霧,卻抹不去纏繞在身後的殘影。
名字的竊盜犯。他聽見陰魂不散的亡靈最惡毒的詛咒。從普魯士到貝什米特,拋棄了上帝的名,你什麼也不是。
「你不覺得我們很相襯嗎?」得知訂婚那天霍亨索倫家的選侯國用瘋狂的看不出是來自那貧濟的砂石罐頭瘦弱手臂的力道將基爾伯特的四肢用力按在身下,基爾伯特憤怒勝過絕望地發現他的未婚夫是個瘋子,「我們同樣是西斯拉夫的雜種。」
「誰跟你是斯拉夫,老子是條頓人!」
「但是你吃了那個孩子,可憐的普魯士。」哈特溫感覺得到基爾伯特僵直的脊背忘了掙扎,「他的血他的肉,都在你的內臟裡,不是嗎?」
不過別擔心親愛的,很快的你也會把我吃食乾淨。哈特溫憐愛的在他茫然的紅眼上印下溫柔一吻,宛如品嘗紅酒,逸出滿足的嘆息。
我記得。我從未忘記。我所有的一切皆是從他人身上強取巧奪。你的名字他的姓氏,我的血我的骨我的肉,我心臟跳動所流的血,我的肺裡滲透的誰的呼吸,我的聲帶牽動著誰的嗓音,我的骨裡刻印著誰的靈魂,這些皆不屬於我之物,遲早會歸還上帝。
是的,歸還上帝。
喏,斯拉夫的歸斯拉夫,普魯士的歸普魯士。基爾伯特藏在眼罩下的左眼銳利的盯著來自西伯利亞的斯拉夫人,發出陰沉沙啞的嗤笑。這樣我們的帳就算清了。
無論是合法的婚姻或是非法的侵略只要是你看上的你就會不擇手段對吧?伊凡看著他二戰的戰利品一把扯下左眼的眼罩時表示,「對於失去名字的你我又該如何稱呼,東德抑或是加里寧格勒?」
「你可以稱呼我為貝什米特,我親愛的蘇聯同胞。」他用哈特溫字正腔圓的俄羅斯口音從嘴角勾出嘲諷的譏笑。
「你使用德文的姓,卻承認斯拉夫的語言。」
「拜您所賜,布拉金斯基同胞,這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嗎?」他大步跨過躺在地上沾著血跡的紗布,「難道不是您把加里寧格勒裡的得意志人民驅除出境嗎?」他在門框前扳住回頭。「或許我該好心提醒你,我是易北河與奧德斯河間的土地,不是蘇埃維的不凍港,基爾伯特這名字就歸還給那死去的孩子吧,他愛否認我給他的柯尼斯堡這德文名字是他的自由,反正斯拉夫種族的血液如他所願地重新注入到他的血管裡了,只可惜,」他露出惡意的哼笑,「普魯士這個名字他註定要不回去。它光輝過黯淡過,但只會屬於一個人,如同提到普魯士的王國永伴它的腓特烈大帝。」
伊凡知道,眼前這個人的骨子裡的靈魂深處仍是那隻在七年戰爭裡無論如何被他曾一度折斷翅膀也不肯屈服的黑鷹。
但他錯了。昔日的條頓今日的民主德國如此心想,伊凡.布拉金斯基絕對不會知道,在勃蘭登堡大門失去鐵十字與鷹鷲的那日起,那應鷲上的羽毛便是鮮血的艷紅。
「你該不會真的以為我死了吧,」哈特溫笑到岔氣的差點連抵著伊凡額頭的白朗寧都拿不穩,「看在上帝的份上,只要那大門還存在著一天,你建再多城牆也沒有用。」
「基爾伯特在哪裡?」伊凡低沉的問。
哈特溫微笑,「如果你是在問尤瑞迪斯,」他一字一句慢慢地說,「他早已經回到被分屍的奧菲斯身邊了。」
有件事我要跟你坦白。我不叫基爾伯特,那是我從那孩子身上搶奪而來的。某天婚禮前的清晨他去找那逃掉的未婚妻時發現對方已經先來到教堂,哈特溫很詫異的看見基爾伯特難得身穿白衣,即使身為公國後他也鮮少穿上那件宛如神職人員的深黑公爵袍,更別提被他抗拒嫌棄著婚紗顏色的素白。基爾伯特的白髮和咬著從戰爭留下淡疤的白皙肌膚幾乎與那見白袍融為一體,很糟糕的配色,哈特溫在心中毫不客氣的批評,除了唯一鮮明的顏色就是他那雙盯著聖母像的赤瞳。哈特溫無法理解對方那突然意義不明的發言,只是歪著頭繼續保持沉默。基爾伯特抱著雙膝繼續述說他的告解。我最初的名是條頓的瑪利亞。我是天父的孩子,出生在耶路薩冷,繼承聖母的名行走在天父的領地上。父親的土地就是我的國土,父親的子民就是我的子民,父親的信仰就是我的意志,而我卻為了世俗的榮耀背棄了祂,捨棄了母親的名,從此以竊盜為生。我從那孩子身上搶奪了名字,那孩子死後我讓他重生為我的心臟,我給予了他新的名字,很顯然的,他拒絕接受這誠心的補償。基爾伯特發出深沉的嘆息,終於轉過頭來望著一臉平和的勃蘭登堡,一手指著他自己的腦袋,老實說吧昨晚我又夢到那個小傢伙了,那亡魂的記憶不斷糾纏著我。在禱告前戰場上寫字桌前,他時時刻刻的提醒我即使瓜分波蘭還給他東普魯士的省分也不肯罷休。你瞧,他無奈的攤開手,在婚禮上那天你將握著我的手走過紅毯來到祭壇前交換戒指與誓言,而我卻謊用了一個不屬於自己的假名玷污了這神聖的儀式。他似乎無法原諒我冒用他的名字與你結婚,甚至預言我說總有一天我會為此付出代價。
「你看,預言成真了。」哈特溫聽見他拖著丈夫的屍體來到勃蘭登堡大門前喃喃嘆息。
這顆心臟最初屬於你,你與我共享後又贈予給我,我將它交給我的兄弟,如今它碎裂過又重回我空洞的胸膛跳動,既然如此,本大爺把它還給你。寧可捨去這支撐生命的最後一根命脈,只承認勃蘭登堡這塊從死去的丈夫那繼承而來的尊嚴。
我把王冠交給你可不是為了讓你交給一個毛還沒長齊的臭小子。哈特溫記得,在德意志的加冕典禮後他一臉不悅的瞪著喝高了的基爾伯特。普魯士軍人彷彿聽到什麼天大的笑話開始放聲大笑,「喔,親愛的,」他粗喘著拭去眼角的淚,依舊咯咯咯的發作不停,「我們結婚的時候你忘了西格蒙德也說我們毛也還沒長齊呢。」
「他只是無法接受韋爾夫的榮光不再而自尊心受損而已,」哈特溫哼哼道,「但是你,我可不是為了讓你送死才讓你成為王國的。」他瞇起那青紫色的眼睛。
「喔,少來了,哈特。」基爾伯特心平氣和的飲盡最後一口啤酒,搶在勃蘭登堡的舌頭從鼻子發出模糊的哼聲,「你才不是為了讓我活下去而和我結婚,而是你想從我們的婚姻解脫所以把一切推給我,讓我背負你的死亡而活。即使,你愛我。」
「天上的父,赦免我。」跪在教堂的東德青年捏著鐵十字架喃喃自語,「我是貝什米特,我將我所愛的人推入深淵,為的是我的自私,因為我愛他。」
是的,我愛他。
所以這就是你對我的報復嗎基爾伯特?哈特溫蒼白著臉孔,隔著西格蒙德和弗蘭茨臂膀的阻攔,向亞瑟.柯克蘭身後押送的罪犯咆哮。即將被槍斃處死的普魯士軍人忍不住歇斯底里的狂笑,在死刑前給了他一個苦杏仁味的吻別,「親愛的我為你而死。」沒有得到半句兄長的遺言的路德維希一直懷疑自己的哥哥並非眾人他所想的那樣愛他甚至懷疑普魯士為他獻上皇冠的動機時哈特溫纖細的手腕幾乎將他勒死。因為他是對的。
很抱歉,路德,我說了謊。我愛你,所以我讓你成為德意志的帝國。
——我愛你,所以希望我的死能讓你復活。親愛的哈特溫。
可惜你失算了,基爾。很顯然我那同母異父的兄弟對你的死無法釋懷,他似乎想讓你取代你的路德維希成為新的德意志。被奧菲斯帶回到人世的尤瑞迪斯為此保持沉默。哈特溫冷靜的看著他的妻子將白朗寧上膛後將槍口指著他,露出嘲解的微笑。「你是殺不死我的。」
「沒錯。」基爾伯特拉開保險,「不過與其要我當斯拉夫人,我寧可當一名無名屍。」
「為此你要廢掉五邦。我希望你有諮詢過西格蒙德的意願?」
「反正等你回到西德那邊還是可以讓他們復活。或許你可以問問羅斯維塔,有同樣斯拉夫瘋狂的血緣應該還能熬下來,前提是你姊姊如果願意離婚的話。」他聳聳肩,扣下扳機。
從耶路薩冷到波羅的海,從王之堡到熊之城,從柏林圍牆到勃蘭登堡大門。
哈特溫踏過有著他名字的大門,看吧這就是奧菲斯之門,親愛的尤瑞迪斯只是短暫的死去又復活,在我回頭呼喚前,你又很快會打回的地獄般的現實。
「哥哥?」「是我,殿下。」
「請好好享受,你們兄弟倆最後的時光。」在哈特溫放任自己的意識沉淪到深處前,他對殿下抑或錯身而過的亡妻呢喃道。
「囉嗦。」臨死的民主德國在踏出死亡的最後一層階梯前在西德的注視下睜開紅眼啐道,清楚知道他的丈夫意識已經回到勃蘭登堡洲那有著金色長髮的沉睡身體裡,很快就要回頭了。
親愛的,我把你的名字還回去,你體內的斯拉夫血全數流進成我原有的,拋棄信仰的條頓最終回歸到德意志,但唯有普魯士,它將永不復存。它將伴隨你的一生輝煌黯淡,直到腐朽下葬。
那是誰一生的故事。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