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菲斯托費勒斯戲劇化地歌唱道。這位歌德的忠實愛好者這會正誇張地揮舞著手上的劇本,全當地獄都是他的舞台了。
在一旁的路西法翻了翻白眼,揮筆批改公文,「梅菲斯特,你有時間在這編劇,不如先給我解釋一下你跟浮士德的賭約是怎麼一回事?認真的?賭輸?」地獄之王危險地瞇起眼睛。
說出去會笑死人!路西法咆哮。連個靈魂都拐騙不到?特丟臉!你這靠不住的傢伙還敢到處自稱是我部下!想讓上面的那些傢伙看我們笑話是嘛?!
「是說老大,」別西卜邊往嘴裡塞入爆米花邊噴出碎屑地打岔,「你那時怎麼突然決定要跟我們墮天的啊?」他津津有味的八卦。
「要我跟你說過多少次,別西卜!不要叫我老大!」
「那好吧,Boss,」別西卜聳聳肩,顯然完全沒把話聽進去,「你當初到底是怎麼突然下定決心的啊?」前智天使長歪了歪頭。
路西法轉過血紅的眼眸,溫柔地緊盯著七原罪的暴食,「你想知道?我親愛的地獄宰相,」魔王語氣無比歡欣愉悅,「你,的,業績,報告,書,呢?」
「呃,」別西卜飛快的抹了抹嘴,把腳從桌上放下,「我想起我還得去視察老薩那邊的進度——」
路西法暴怒地把兩個沒用的部下抓起來,一人一腳踹了出去。
黎明的晨星,你為何從天而降?
——那時他還是路西斐爾,光明之子,天國君主,天使之首,位於階位最高的熾天使之長。
其實這個位子不該屬於他的。薩麥爾才是。那傢伙才是第一個降臨來到世上的光輝,他是第一道火焰,第一個展開翅膀的天使。
上帝先是創造了天使,然後才開始創世。在創造人之前,他們的天父開口了:誰能為我完成生命,誰便能執掌他們的生死。
然後薩麥爾成功了。他捏起一把泥土交給上帝,捏出了第一位男人與女人,他為他們命名,為亞當和莉莉絲。
接著上帝要求天使們跪拜於亞當面前,聽候亞當的差遣。
「……火之子焉拜土之子?」
薩麥爾陰沉地抱著抱著尖端塗以毒汁的長槍坐在生命樹下嗤笑。他創造了人類,因此執掌他們的生命,他是試煉者,正如降臨在病人身上的病痛折磨。
他賜予了人類恐懼,他賜予了人類試煉,賜予了人類死亡,一種殘酷的真理。
薩麥爾總是在天使中最不受歡迎的一位。一部分是跟他的職位有關,另一部分——路西斐爾心想——也許是跟本人的性格有關。薩麥爾老是陰陰沉沉的讓人感到危險。他誘惑著犯罪試探信仰的呢喃宛如有毒的囈語。他是必要之惡。
必要之惡。
路西斐爾不明白,為何反而是自己當上熾天使之首,既不是智天使長別西卜也不是座天使長薩麥爾。
而同樣喜歡遊走在危險邊緣的別西卜,似乎以挑戰一切權威與規矩為樂。
「嘛,是啊,如果我們不遵從人類的話,他們又能怎樣?」
美麗的智天使長趴在善惡知識樹上,笑著擺弄著垂肩的長長卷髮,指尖不安分的劃過結實飽滿的蘋果果皮上。
「你說呢,路西斐爾?」
路西斐爾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只能淡漠瞥了一眼自己的朋友,沉默地把意見吞回肚裡,擺出好像不感興趣的模樣。
有種異樣的違和感。路西斐爾不知道該如何說明,對於朋友理當是信賴卻是擔憂為多的占據心頭,隱隱不安的感覺,彷彿有什麼早就不如外表般光鮮亮麗而是腐敗。
但若質疑了,也等同是質疑天父。因為他們理當是完美的,他們是出於上帝之手的完美造物。
可為何有毀壞的聲響彷彿齒輪無法契合的刺耳響起?
「喂,如何?我們罷工一次。」
別西卜笑著提議。
薩麥爾更是嗤了一聲,「要玩就玩大的,別西卜。怎?你不敢跟天父說你不幹天使長了,直接辭了智天使長一職?」他挑釁的邀請。
「要加入我們的抗議行列嗎?路西斐爾?」
路西斐爾垂下眼,「這個嘛……讓我想想。」他若無其事地回道,「好像對我也沒差啊,又沒有好處也沒有壞處,既然如此我還寧可維持現狀,畢竟熾天使長的待遇還挺不錯的呢。」
「哥哥。」
一道熟悉的聲音打斷他們,適時地解救了路西斐爾,他暗自鬆了一口氣,轉過身來望著站在生命樹下仰頭看著他的少年,米迦勒平靜地雙眸望進他的眼中。「天父找你。」
「知道了,」他跳下來,對著看不出情緒的雙胞胎弟弟點頭,「我現在就過去。」
「好。」
米迦勒瞥了瞥他身後的兩位天使長,身為力天使階級的他深深向三大天使長鞠了躬以示禮節,才轉身回去。
「他不喜歡我們。」
別西卜若有所思的說。
「有嗎?」
路西斐爾裝作豪不在意。「米迦勒沒道理不喜歡你們吧?」
「誰知道呢,怕我們帶壞他的好哥哥吧?」薩麥爾嗤嗤笑道。
「會嗎?」
路西斐爾面無表情地背對另外兩人,「我去至高天了,去見天父。希望他不是為了你們兩個的事找我,不然你們倆就完了。」說完他展開美麗的光輝六翼,飛向天國中心的神殿聖堂。
穿越層層隱密又深處的迴廊,抵達那第十天的中心聖堂。
路西斐爾慢慢感受自己在燃燒,回歸到熾天使最原始的模樣——純粹的能量體:愛。熾熱如火焰燃燒的愛,故名熾天使。
他艱難地飛進天父的殿堂,在那深邃之中他看見光亮的核心。
「你召見我?天父。」
他輕聲開口,巨大的光球輕輕震動,同樣回歸能量體沉睡的天父慢慢甦醒。
『路西斐爾。』
他聽見了天父深沉的詢問:
『我的愛子,光明之子。』
天父喃喃的低語,『告訴我……』
告訴我……路西斐爾腦海中響起不久前才被天父召見的薩麥爾回來陰沉的轉話:天父告訴我,眾天使跪拜於亞當面前,聽候亞當的差遣。
『——即是我的要求,你可願意照做?』
彷彿重回向人子跪拜那一日,路西斐爾腦海先是一片空白的運轉,接著向眼前的天父回答出他最真實的答案。
「我準備好了。」
美麗的智天使長別西卜吃驚地坐起身來,看著一臉沉穩回歸的同伴,「路西斐爾,你回來了啊?你剛說什麼?」
「我說,」路西斐爾表情沉靜,但眼神中閃過著與稍早談話前不同的光芒。
「我準備好了,別西卜。」
「準備好什麼啊?」別西卜眨了眨眼。
「怎?」熾天使長彎起薄唇,「不是你們倆提議的嗎?」
「要玩就玩大的。這不是別西卜你說的嗎?——我準備好墮天了。」
別西卜只是站在原地拼命眨著眼,緩緩睜大了眼。薩麥爾慢慢扭曲了嘴唇,開始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薩麥爾咯咯的笑著拭去眼角的淚,「就聽你的,路西斐爾。」
「要玩就玩大的。咱們就跟你一起墮天。」
黎明的晨星,你從天而降……
「路西斐爾!」
黎明的晨星聽見嘶喊後只是微笑,他輕鬆轉身,擋下劈面而來的這一劍,「為什麼要違背天父的旨意?」他的弟弟,米迦勒,憤怒的向他質問。兩把長劍在空中僵持不下,幾度敲撞併發出火花。
路西斐爾,不,路西法淺笑,「違背天父的旨意?真的嗎?米迦勒,天父那偉大的旨意你真的能全盤了解嗎?」他挑起一根眉,笑著輕柔而猖狂,語氣中濃濃的諷刺與憐憫,他咯咯狂笑地推開長劍,將米迦勒震了出去。
「路西斐爾——」
「已經不再是了,摘除了光明(el)之名,我已經不再是光明之子,只是墮天者路西法了。」
路西法淡淡微笑,張開美麗的光輝六翼,「再見了,米迦勒。」
「哥哥!」
他向後一仰,從天國高處往下墜落,任由弟弟的吶喊劃破風中,他聽見了慈愛的天父在他耳邊嘆息。
黎明的晨星……
『——即是我的命令,你可願意照做?』
他低下了頭。
「謹遵吩咐。」
『那麼,帶領那些想發動叛變的孩子,一同墮天吧。』
——你為何從天而降。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