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聖殿騎士團被屠殺、或是出賣耶穌基督的最後晚餐,都脫離不了十三號星期五的黑色詛咒。沙利葉低下頭,抽出打火機點燃了叼在嘴裡的香菸,火紅的菸頭隨著呼息猛烈燃燒,又瞬間沉寂。沙利葉站直身子,優雅地放下夾著香菸的兩根手指,粉嫩的櫻唇輕啟吞雲吐霧,朦朧的煙圈籠罩住少女的半張臉龐,讓人看不清隱藏在煙霧後的真正神情;纏繞在指間的青煙裊裊糾結成命運的絲線,纖細的只待薄涼的夜色如刃輕輕一劃便能割斷。
黑色軍裝制服的少女就這麼歪著頸子,看似慵懶放鬆地斜靠在牆角,沒有被眼罩遮住的深邃藍眸內一片沉靜,宛如寂寥的星空,說不清是無神還是放空,亦或兩者都是。她就像是一尊沒有人操控提線的精緻人偶,被人遺忘的靜坐在舞台下,冷眼旁觀真人上演的荒謬鬧劇:
「體育場那邊怎麼樣了?!」
「歐蘭德總統人呢!」
「畢查街發生槍擊!槍手疑似往南逃逸!」
「『小柬埔寨』餐館十一人數傷亡——」
「夏洪街——」
「國王噴泉街五人喪生!八人受傷——」
「伏爾泰大道發生自殺式爆炸攻擊!」
「第十一區的巴塔克蘭劇院發生大規模掃射——至少還有六十名人質被挾持!」
奔跑,喊叫,毫無秩序。這就是此刻的主天使辦公室。沙利葉靜靜凝視著眼前的兵荒馬亂,沒有出聲也沒有任何反應,直到—--
累積已久的煙灰終於抵擋不住地心引力而掉落,沙利葉才驚醒似地,指尖一抖。她掀起纖長的睫毛,開始動作,美麗的金髮在背後旋轉出一道軌跡,接著無聲無息地留下若有似無的煙氣逐漸消失在空氣中,隱約證明這角落曾經有人存在過。然而沒有人注意到她的離開——甚至連她曾經出現過都沒能發現到吧。
沙利葉就這麼沉默地走出主天使辦公室,無視匆匆忙忙叫嚷著經過她的天使們,她邁開腳步,反眾人其道而行,漸漸的,遠離了行政主樓和混亂的中心後,她拐過一著彎,走下一道隱密的階梯,往安靜偏僻的神殿禁地深處走去。
喀……喀……喀……軍靴沉重叩響在地面上踏出回音,每踏出一步她的心就更沉一分。這條通往記憶禁忌之地的道路彷彿沒有盡頭的漫長,卻沒有任何阻礙,可以當作她逃避或拖延的藉口。
是時候了。沙利葉告訴自己,有些傷疤早已癒合,只是遲遲不敢撕下那結痂,再次目睹那新生的肌膚的淡色疤痕……也許也該是時候該揭開那自欺欺人的繃帶了—--
喀啦。
沙利葉終於停下腳步,站在她的目的地前。她神色複雜地抬起頭,在她眼前的是一道被藤蔓包圍的古舊木門,她將掌心貼在門鎖上,身為七大天使長的她無須鑰匙也能進入,就算不是以天使長的身份,她也擁有進入權限——只因這裡本來就是她一開始誕生與居住的地方。
——直到墮天使闖進來刺傷她的右眼為止……
嘎嘰……木門沉重地往內推開,老舊的門樞轉動發出刺耳的聲響。沙利葉閉上眼,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終於踏入這許久不曾重遊的故地。
——伊甸園。
綠意盎然的生機迎面撲來,鳥語,花香,翩翩起舞的蝴蝶飛過沙利葉的眼前,五顏六色的鮮花綻放滿庭。在這天使城中心的神殿裡,讓人難以相信還隱藏著這麼一處溫室庭園,那樣安寧美好的一塊淨土,彷彿溫柔的母親在微笑等候孩子的歸來已久。沙利葉的目光恍惚一秒,很快就回過神來,找到她的目標,她的目光集中在庭院中央那顆生命樹前,站在那兒的一名人影身上。
背對她而立的男人正是座天使長拉斐爾。身為六翼大天使的他難得展露出所有的翅膀,五隻白翼一隻黑翼,顏色不對襯的中央那對翅膀異樣顯目,拉斐爾就這麼靜靜著仰著頭凝視著生命樹,沒有理會緩緩靠近他背後的沙利葉。但沙利葉知道,對方不是沒有注意到她,只是單純地沒有心思想開口說話罷了。
兩人之間的距離只剩下五步,沙利葉站定步伐,開始耐心地等待。良久,座天使長才悠悠打破沉默:
「這裡禁菸,沙利葉。」
拉斐爾的聲音充滿沙啞疲倦,難聽的簡直不像是平時他柔和的嗓音。「要是被妳姊姊看到妳這個樣子,她會瘋掉的。」他疲憊地揉著額。
沙利葉漫應了一聲,語氣聽起來心不在焉,但她的目光仍緊盯著拉斐爾,雙口交叉環抱在胸前,完全沒有捻熄口中香菸的動作與念頭,「我需要壯個膽,拉斐爾,而你又給我下了禁酒令,」金髮少女悶悶不樂地說,茫然環顧了這座她曾經熟悉如今卻如此陌生的樂園,「再說了,我相信姊姊現在有更煩心的事情要忙,沒空管我。」——你也不會在這個非常時期出賣我的,對吧?沙利葉無聲地用眼神詢問。
聞言,拉斐爾也忍不住搖頭,嘴角掛出一抹苦澀的笑,「我還以為妳什麼都不怕,沙利葉,這可不像妳。菸酒傷身,妳還是少把這當成藉口吧。」
「你自己有資格這麼說嗎?拉斐爾。」沙利葉輕飄飄地反問,「你自己說說,你有多久不敢再去佛羅倫斯觀光了?」有些記憶不是時間足以忘卻的,拉斐爾,你比我更清楚——我們倆同病相憐。
……是啊,何其諷刺。擅長治癒術的兩位天使長——都是被原罪汙染過的傷患。拉斐爾沉默以對。他沒有辦法反駁沙利葉的質問,因為那些都是血淋淋的事實。發現自己辯駁不過少女的他只好再度嘆氣。拉斐爾沉重地揚起雙手,六隻巨大的翅膀展開,輕輕一揮,卻掀起強烈的旋風,狂亂吹拂沙利葉的長髮,令她不得不皺起眉,伸手壓住瘋狂飛舞的髮絲,才能瞇眼看清座天使長在強風中依舊不受影響的身姿,他的衣袍甚至都沒有飄動。
……差點忘了拉斐爾是四大元素中的風之天使呢。沙利葉心想。
黑色的死亡羽翼搧起旋風吹落了生命樹上的枯葉,每一片寫著名字的落葉飛轉在空中,最後緩緩聚集拚成一張卷軸,不偏不倚飄落到拉斐爾的手裡。
「拿去吧。給妳的,名單。」
拉斐爾頭也不回地往肩後一遞,語氣掩不住濃厚的倦怠。沙利葉一把接過,把手中的紙條打開來掃了一眼,就重新折起收進口袋裡,「就這些?」
「就這些。」
「那好吧。我會交給我的小隊們去辦。」
「妳呢?妳打算去現場幫我治療?」拉斐爾先是驚訝地張開了眼,接著緊緊蹙起了眉頭。
「不了,拉斐爾,我可是死亡天使,治癒活者生命的工作不適合我,引渡亡魂才是。」沙利葉半是自嘲道,「我去烏列那邊幫忙,受害者們的靈魂也需要治療。」
「……妳向來不喜歡退居後勤,沙利葉。」
「是不喜歡。」沙利葉平靜承認,「但我怕這次要是讓我看到命案現場,我會忍不住大開殺戒,殺了那些非我信仰不該殺卻又該死的人。」沙利葉諷刺道,「既然如此,我還是乖乖地待在審判所裡,省地你們又擔心地多派人手監督我有沒有『多管閒事』呢?」
「……妳也很明白,沙利葉。雖然令人無能為力,但那些人並不在我們的責任區內,我們不能越界干涉。」拉斐爾眼神複雜,最後還是敗陣下來,頹然垂下肩膀,「算了,既然如此,那就隨妳吧。烏列那兒的靈魂就交給妳照料。我這兒人手也不足,自顧不暇。」
沙利葉點點頭,看著臉色憔悴的拉斐爾,她勉強自己擠出個不帶弧度的笑容安慰:
「放心吧。911我們都撐過來了,這一次……我們也能撐過去的。」
希望吧。
沙利葉看見拉斐爾的雙唇無聲蠕動,最後卻也只聽見那宛如幻聽般的沉默。
「——隊長!」
幾乎就在沙利葉踏出伊甸園的瞬間,便聽到了遙遠的呼喊聲。
她轉過頭,一群熟悉面孔的少年少女們立刻將她團團圍住。
「隊長!原來妳在這!我們可找妳好久了——」
「現在怎麼樣!要我們支援嗎!?」
「所有隊員都已經集合完畢!就等隊長妳指示了!」
「——沒你們的事,都放假吧。」
「好的隊長!我們即刻出發——呃?」
那滔滔不絕的能天使部下愕然住嘴,不可思議地瞪大雙眼。
「……隊長?!」
「我說這次的巴黎恐怖攻擊沒你們的事。不過你們真要是無聊,我這兒有份名單是拉斐爾剛剛給我的,你們就分工幫忙完成吧。」
「哎!沒問題!隊長!我懂得!這就是那些該死的恐怖份子名單嘛!放心我們會照著名單一個一個擊殺的——痛!」
「誰說這是恐怖份子的名單了?這是受害者的名單。交給你們去引魂。一個都不許漏了。聽見了沒?」
沙利葉叼著菸,居高臨下地看著被她用卷軸狠狠敲在腦袋上的能天使部下,四翼的天使少年蹲在地上淚眼汪汪地抱著頭,呆呆望進沙利葉冷漠的眼神,接著漲紅了臉憤怒跳起:
「等等!隊長!妳這是什麼意思!那那些恐怖份子呢?」
「——我問你,丹尼爾,這些恐怖份子打著的是誰的名號?」
沙利葉看似答非所問,一句漫不經心的詢問卻讓怒氣沖沖要回答的少年張開口時便渾身僵住了。
「是……」他吶吶開口。
「『Allahu Akbar,真主至大』。」沙利葉呼出一口菸,「兇手是伊斯蘭教的,你說我們拿什麼名義又有什麼權力,去回收穆斯林信徒的靈魂呢?」
沙利葉平靜的話語消散在一片死寂的空氣裡,明明是不帶一絲溫度的陳述事實,卻讓丹尼爾及在場所有能天使少年軍們感覺到心頭上被狠狠潑了一盆冷水,從頭頂冰冷到腳趾。「……所以……我們就只能這樣……眼睜睜的……放過他們?任由他們屠殺我們的人還能逍遙法外?」
顫抖沙啞的聲音傳來,沙利葉瞥了那低著頭卻紅著眼眶、握緊拳頭發顫的部下一眼,她可以感受到眼前的能天使們的不甘心與不滿,但仍不為所動。
「那些人的生死不是由我們負責的。伊斯蘭教的天使自會處理那些屬於他們信仰的罪人靈魂。我先警告你們,就連和那些伊斯蘭教的天使談判,也沒有我們能參合的份。不管伊斯蘭教派來的使者態度如何,那也是米迦勒或是負責外交的加百列該去和他們打交道的,你們可別想跑到伊斯蘭教的外交使者面前去抗議,惹出麻煩我可不會替你們擔著。」
「可是隊長!妳真的不在乎嗎!他們就這樣濫殺無辜,而憑什麼我們不能制裁他們!」
看見自家能天使長仍舊一副沒心沒肺的模樣,平時忠心耿耿的部下也開始心生不滿大喊了起來。沙利葉心裡咒罵一聲,恨鐵不成鋼地怒瞪著那腦筋還沒轉過來的部下,咬牙切齒道:
「丹尼爾,我再說最後一次,那些恐怖份子的靈魂,不歸屬我們負責的範圍,他們是、生、是、死!都不是我們的責任。聽、懂、了、嗎?」
「可是他們——喔,」丹尼爾倏然睜大雙眼,屏息了呼吸,「喔!我明白了,隊長。」
終於懂了?沙利葉挑起眉,瞥了突然開竅的少年一眼,勾唇一笑:「喔?那你倒是說說看,你明白了什麼?」
「既然那些人的靈魂不是我們的負責範圍,那就算死了,也跟我們沒有半點關係!」丹尼爾抬頭挺胸,表情嚴肅地回答道,卻掩不住眼底的興奮與語氣中的急切。
「非常好,孺子可教。」
沙利葉滿意地點點頭,懶洋洋的伸手一揮,「既然如此,你們還待在這兒幹嘛?其他沒事的,都去放個假吧!」
「是!當然!我們只是剛好在法國放假!哪知剛好發生恐怖攻擊!至於兇手!畢竟我們是在放假中,所以我們也不好貿然出手,以免有越權之嫌,自然也不知道那些恐怖份子是怎麼死的、靈魂去哪兒了?」
「就是這個官方說詞——喔對了,丹尼爾?」
沙利葉突然叫住興沖沖地準備衝出去的少年。「是的!隊長!還有什麼吩咐?!」丹尼爾立刻轉身敬禮。
「把那菜鳥也帶去放假。」沙利葉看似漫不經心地隨口一提。
「啊……菜……妳是指約翰嗎?隊長?」
「對,就是那個菜鳥……管他叫約翰還是叫什麼來著的。」沙利葉慢條斯理的提醒道,「如果你們要去幫忙引魂,別忘了下凡就需要待降制約,除非你們有個單翼天使契約者……而如果你們要放假,他也可以當個,嗯,人間的嚮導。畢竟他再怎麼說都曾經是人類,自然比天使的我們還要熟悉人間了,不是嗎?」
丹尼爾的雙眼簡直在發光,「我明白了,隊長!」
「去吧。我會在審判所烏列那裡等待你們接引來的靈魂。要是有少了任何一個——」沙利葉揚眉。
「妳放心!隊長!一個也不會漏的!我們一定會安然把所有靈魂完美護送到天國的!我們現在就去辦!」
丹尼爾幾乎是立刻跳起來,風風火火帶著一群同伴衝出去,摩拳擦掌的準備好陰奉陽違去殲滅恐怖份子,徒留沙利葉一個人失笑的留在後頭,接著她的笑容突然沉了下來,抿了抿嘴,眼神冰冷肅殺。
「這樣真的好嗎?」
輕聲的話語從陰影處飄出,雷米爾無聲無息的出現,走到沙利葉的身後,眼神擔憂。
「如果被其他信仰勢力強制結束生命,無法回歸自己所屬宗教的靈魂會從這世界上消失,形同被銷毀。如果被伊斯蘭教天使們發現少了他們信徒的靈魂的話……」
「他們當然會發現,但是那又怎樣?只要沒有證據沒有把柄,我又不承認,就算是伊斯拉菲爾過來要說詞,也是他們理虧在先。放心吧,你以為米迦勒不知道我的小動作?」沙利葉冷笑著,「就是要讓他們知道這是我默許我授權我指使的,不只是我,還有米迦勒擔著,怕什麼?」
怕什麼?雷米爾心知肚明。沙利葉根本不怕兩教之間引起戰爭,區區幾個偏激恐怖份子不等同所有的穆斯林,天國當然不至於以偏概全就向伊斯蘭教宣戰,這又不是十字軍東征時期。伊斯蘭教當然也不會為了失去幾個罪魂,就真的會跟天主國撕破臉,這點小虧他們過著場來鬧一鬧,也就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吃下去了。
沙利葉真正怕的是即使兇手付出代價,也無法抹煞他們殺害無辜死者的罪孽。復仇天使的復仇竟是如此蒼白無力,雷米爾忽然發現他找不到任何可以阻止沙利葉的方法和理由,他沉默以對,無力的閉上眼睛。
——噹!
磅礡沉重的鐘聲忽然響起,沙利葉和雷米爾雙雙僵直身體,齊齊望向天使城的鐘頭塔頂,豎耳傾聽。噹、噹、噹……十二,整整十二聲敲響子夜的鐘聲宣告了黑色星期五終於結束,但聽在沙利葉的耳中卻是如此諷刺,宛如哀弔的喪鐘,在為那些無辜犧牲的受害者報喪。
沙利葉垂下眼,久久不語,抽了一個晚上的菸頭已經短到快燃燒到指頭了,她才揮了揮手,打散了最後的煙霧,把菸蒂扔在腳下徹底踩熄。
「好了,你也去忙吧,雷米爾——我也該去審判所那邊,這事兒還沒結束,今晚我們都有得忙了。」
今晚註定會是天使們的不眠之夜——也會是巴黎有史以來最漫長黑暗的十三號星期五了。
玻璃水杯隨著被推倒的文件撞飛出去,摔落成了淒厲的碎片,濺起的水花在空氣中爆破後彈落地上,緩緩淌流出一道怵目驚心的水痕。
然德基爾猛然站起,椅子被他的動作掀翻倒地,他急急忙忙地抄起桌上的電話撥起號碼,屏息等待電話線另一頭被接起,然而幾聲嘟嘟嘟的盲音後,他雙眼一紅,狠狠摔回話筒,抓起身後的長外套就這麼披上肩跨步往外邁步而去。
「你給我站住!然德基爾!」
第二個回過神來的是拉貴爾,這名資歷較淺的主天使長氣急敗壞地衝上前去,擋住門口攔下儼然已經失去理智的上司。「你給我冷靜一點!」
「別攔我!拉貴爾。」然德基爾紅著眼,「我要去亞納爾的身邊——」
「你給我公私分明清醒一點!」拉貴爾厲斥,「你可是主天使長!你去亞納爾那邊陪著她,天國這邊誰來主持——」
「——就讓他去吧,拉貴爾,天國主天使這邊我來坐鎮。」
「加百列!」
拉貴爾怒目對著走進來的黑髮女子喊道,智天使長加百列的聲音宛如一道清澈的冷泉潺潺流過空氣,安撫了一觸即發的火花。她那雙清幽如碧潭的雙眸穿越過拉貴爾的肩膀,平靜地凝視著一臉憔悴蒼白的然德基爾,「去吧。」
「—--謝了。」
然德基爾沙啞地說完,便推開拉貴爾頭也不回的衝出辦公室。
拉貴爾氣得抓狂,扯著已經短到像男性的短髮,在原地跺了兩圈,衝著一旁的主天使部下咆哮:「主保法國的權天使是誰?!」
「第一主保聖人是聖女潔芮維耶芙(Sainte Geneviève)!但她主保的城市就是巴黎,現在根本走不開現場——」
「那法國第二主保聖人呢?!」拉貴爾怒吼。
「第二主保聖人是聖女貞……」
「——算了!直接聯繫人間書記官拉結爾回報狀況!梅塔特隆負責天國的窗口,文書室這邊給我每五分鐘更新一次最新情報!」
一道果斷的命令打斷了回答,拉貴爾殺氣騰騰地扭過頭去,只見全天國最高權威的天使米迦勒在門楣下彎下腦袋踏進會議室,熾天使長英俊剛毅的面容上表情寡淡,眼神中卻帶著不怒自威的銳利氣勢,直接頒布了一連串的指令:
「拉斐爾帶領座天使的治癒天使們去人間支援,剩下的死亡天使和沙利葉去烏列那裡安撫靈魂,沙利葉已經派出她的特種部隊菁英小組去暗殺恐怖份子,卡麥爾給我動員起來所有的力天使圍守天國疆界,別讓地獄那兒有縫可鑽,至於外交部分就先交給妳了拉貴爾,不管伊斯蘭教派了哪個天使來外交,都得先讓他們給我們一個交代,地獄那邊妳倒是不用管,要記住這次我們的敵人不是墮天使,是伊斯蘭國(IS)。」
「你既然防範著地獄那邊見縫插針,怎麼知道這次的恐怖攻擊只有伊斯蘭國、沒有地獄那些傢伙當幕後推手?!」
不知道是不是對分配到不擅長的任務感到不滿,或者只是單純找不到發洩怒氣的出口,拉貴爾語氣不善地對著米迦勒質問,語氣咄咄逼人。
「這件事就交給能天使特種部隊調查,我會處理,」米迦勒語氣平淡的回答,眼眸難掩閃過的一絲凌厲,他話鋒強勢一轉再次地命令:「妳只要管好妳的職責部份就好了,拉貴爾主天使長!」
「……是。我明白了。米迦勒熾天使長。」
聽見米迦勒連著職稱稱呼自己,拉貴爾也只能咬牙應下米迦勒的吩咐,努力平息失控的情緒,他繃著一張臉摔門出去。
送走了黑著一張臉的拉貴爾,其餘主天使也隨即被米迦勒分派各種任務,遣出了會議室,儼然成了臨時反恐中心的主天使長辦公室最後只剩下兩人,加百列不解為何要讓長期負責內務的拉貴爾而不是身為信使的自己負責這次的外交,她輕輕扯了扯米迦勒的袖口,小聲問道:
「你怎麼知道這次路西法沒有——」
「我知道,」米迦勒立刻打斷她,讓加百列不由得怔了怔,向來嚴謹行事的米迦勒鮮少有這麼無禮的舉動,「我很清楚他,不會是他幹的。」
「……」
加百列沉默不語,眼神間盡是不信任和狐疑。
米迦勒貌似這會兒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的話非常缺乏說服力,他略顯狼狽的修正道:「……好吧,我不是很了解他,但是我還是知道他的個性的:是他做的,他就算態度曖昧妹不明不直接承認也會不會否認,但他絕對不屑把不屬於自己的功績從別人身上搶來加諸在自己頭上。」所以如果他說不是他幹的,就真的不是他幹的。
『這件恐怖攻擊與我無關!我沒有授意任何的恐怖行動——』
「你也許沒有,路西法,但你的部下呢?」
『如果真的是我底下的人擅自搞鬼的話,你放心,我會親自處決他們的。』地獄之王路西法的聲音就像他的羽翼顏色一樣黑暗而冰冷,『你給我聽好,米迦勒,我親愛的、愚蠢的弟弟,我也許會毀滅任何地方就是不會動法國!那裡……可是她的故鄉。』
「……我不明白,為什麼會是法國巴黎?」加百列疲軟的聲音難得有些茫然脆弱,喚醒了米迦勒陷入回憶的神智,「就算是為了報復敘利亞戰爭,理由也太牽強……」
「誰知道呢?牽強不牽強,也只是立場不同,所看待程度輕重不同。」米迦勒低聲回答她,看見加百列難得情緒如此明顯的悲痛,米迦勒也忍不住心緒複雜了起來,「妳……好像很在意這次法國的災情?為什麼?就連之前911妳也沒這麼情緒低落過。」
「為什麼?」加百列自己也愣了一愣,表情也跟著米迦勒的問題陷入迷惘,「……因為巴黎是個美麗的城市?花都不該是像這樣的……」這樣的什麼?加百列沒有說完,只是一臉悲傷地揪著胸口,似乎也不明白自己為何這麼難過。
也許是吧,美麗的花都不該沾染上這樣的恐怖血跡。米迦勒垂下眼,任憑智天使長哀傷地把頭靠在他肩上,然而那不是妳的城市,米迦勒默默把頭轉回前方心想道,即便塞納河也流經巴黎,我也很清楚,那一日熾熱燃燒的城市是盧昂而非花都,妳在象徵熾天使的火焰中死亡,遺骸骨灰流入塞納河中,如同最初智天使是從我的淚水中誕生,妳也在塞納河中重獲新生。
Pray for Paris,他聽見聖女的祈禱在低語。
——但願巴黎這次也能從絕望中重生。
FIN.
Pray for Paris,紀念2015年法國11月13號恐怖攻擊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