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的凝視
被遴選為炎之聖女的引路人之一,身為侍僧的職責,便是協助聖女各種祭典及儀式的進行。
卸下平時身為魔術師的燕尾服裝扮,換上宗教氣息濃厚的雪白祭衣,披上祭披、繫上聖索腰帶,纖細的左右雙肩上垂下長條紅帶,臉上帶著菱形刺青的褐髮男人手持燭台,為了祭典儀式的準備而邁入空無一人的祭台。
更正,理當是空無一人。
「……這裡可不是閒雜人等該來的地方。王牌先生。」
「哎呀,抱歉抱歉,我打擾你了?」
「如果我說是的話,你願意乖乖迴避嗎?」
「欸,真的不行讓我留下來看嗎?」
「……隨你,不要打擾我就行。」
發覺自己根本就無法將嘻皮笑臉的王牌驅趕出去,梅倫很快地放棄無用的爭辯,無奈地轉身開始擺置蠟燭。
「需要我幫忙嗎?」
梅倫轉過身,望見王牌低笑著把玩著燭台上的純白的蠟燭。
里斯輕輕捻指點燃了一縷微弱燭火,在風中搖曳飄渺著,彷如隨時就要熄滅,卻仍舊溫暖的燃燒著,宛如人心中的希望。
梅倫望著里斯凝視著燭光心蕊的專注神情,彷彿吉普賽人能穿透水晶球窺探未來,讓褐髮的侍僧忍不住出聲詢問,究竟你在火焰中看見了什麼。
里斯勾起了微笑。
「未知的恐懼。」
——關於未知,真正令人害怕的反而是出於自身的恐懼。
「你也會有所恐懼的事物啊?」
梅倫開口道。
當然有,里斯輕笑出來,「就算是『王牌』我也終究是個普通人嘛。」他低低笑著。只要是人,多少都有恐懼的事物吧?
例如什麼?居然能讓堂堂的王牌先生恐懼成這樣。
答案不就在這嗎?
他看見里斯含笑著望著自己。
搓揉指尖,摩擦出火苗,滾落掌心中瞬間化為熾烈的火炎。
自古以來,火焰便是人類最初的恐懼(未知)。
里斯不疾不徐地玩弄指掌間的火球,用不清不重的語氣述說著:等人們征服了這恐懼,又將火焰當作工具利用,照耀其他尚未被探索地、仍舊未知的黑暗領域……但同時也遺忘了對未知本身懷抱恐懼,因為這火焰發出的炫麗的光芒著迷不已,癡迷地妄想將手探入火中取得溫暖,忘了最初火焰尚未被馴服的野性與憤怒,直到引火自焚被燒盡一切為止,才又重新拾回恐懼與敬畏,卻回歸到最初仍一無所知時的愚蠢。
人啊,一旦忘了恐懼便會傲慢,然而身處恐懼則是愚昧無知。從黑暗時代獵殺魔女便是以火焰處刑,然而諷刺的是,賜予我們重生的魔女也是被火紋身的炎之聖女呢。
帶著自嘲語氣,里斯輕吹一口氣,將火焰小心翼翼移到蠟燭燈芯上,輕聲說道。
吶,真正令人害怕的,並不是未知世界無法預測的混沌元素力量,而是潘尼莫德的開放派工程師們的貪婪人性,所造成限制派對於下界的不安與不信任。
「混沌元素也好,火焰也好。」
唯有深知自己正恐懼著這份恐懼,才能駕馭著這未知。
一如自己,憤怒凌駕了恐懼。
謹記著父親的告誡,唯有意識到自己正被憤怒驅使,才能駕馭這份憤怒擊敗對於未知的恐懼。卻終究不能輕易忘卻這份恐懼與火焰的存在與由來。
而這火焰,遲早將會燒盡一切、所有一切。
換言之,眼前這最年輕的連隊王牌,最為恐懼的即是對於自身的憤怒啊。
梅倫心忖。這還真是被打敗了。
沉默片刻後,梅倫終於開口。
「為我點燃一根蠟燭吧。」
手執燭台,梅倫靜靜望著王牌踏著軍人俐落穩健的行軍步伐走定面前,在自己的眼前輕輕點起蠟燭的燭光,燃燒的燭火投映在王牌那雙湛藍的驚人的美麗瞳孔中,而他凝視著。
「你要點燃燭火做什麼用?」里斯勾起從容的微笑。
「祈禱。」
祈禱和平——不過仔細想想,這是不太可能的吧?身為軍人的職業,便是應證了戰爭本身的存在。那麼,就祈禱你們這些戰士,都能從任務中平安歸來吧。
他低語著,感受著里斯扶著自己的臉頰,微笑著垂下額頭與自己相抵著。
絕對不可能和平的。
手執蠟燭協助彌撒儀式進行的侍僧、以及從軍連隊的E中隊王牌之間,絕對、不可能有和平的氛圍存在。
梅倫絕對不會承認。
——誰讓教權與王權(Reis)間的戰爭永不停息。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