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heartache and The thousand natural shocks that flesh is heir to—“
(死亡,沉睡;僅此而以;若這長眠可以結束我們心靈與肉體的千百種痛苦——)
哈姆雷特
01、 Question
從與古朗德利尼亞一戰負了重傷被強制遣返送回布隆海德城,黑王子蒼白著一張臉,疲憊厭煩地斜躺倚靠在王座上,語氣冷淡地問著底下地家臣們。
「什——」
「如果輸了這場戰爭,隆茲布魯將滅亡吧。」
被王子衝擊性的發言,讓現場一陣啞口無言。老家臣們顫慄地抬頭望著坐在王座上的古魯瓦爾多,平靜的血眸中看不出有任何情感,只是承述著一個事實。
「……殿下是在責怪送往前線的物資補充不足的事嗎?」
凱烏斯擠出了僵硬的聲音,語氣不快地辯解著,「臣已經向殿下解釋過了,除了戰爭前線以外尚有其他地區也迫切需要著物資例如……」
「誰在跟你說這個。我也沒期望你們這些留在城裡的老頭們會體恤在前線作戰的年輕士兵們。可是你們真的有心想打贏這場戰爭嗎?」
——陰謀被看穿還被不屑一顧,年老的家臣們為之恐慌驚恐。
「戰爭長期化後需要的物資兵源都會不斷消耗掉,遲早會與其他需求利益衝突而犧牲一方,我也沒要求要把全部物資調派到前線,不過這減少的程度也太誇張了吧?你們真的知道這個國家在打仗嘛?」
年少的王子失望冷淡的語氣輕輕嘆息在空中,他漫不經心的撥弄著纏繞在身上與臉上依舊滲著大片血汙的繃帶,如鮮血般艷紅的眼眸直率著盯著被質問的老人們。以凱烏斯為首的大臣們沉默地望著宛如被死神附身的黑太子,傳言他在戰爭中斷了——失去了——整隻手臂,然而他們眼前的古魯瓦爾多雖然多處重傷但還算完好,據說缺少的手臂也仍接在原位上,只是有些無法使喚似虛軟無力地垂下,而年輕的王子只是「啊啊,骨頭和神經斷了,恐怕還沒長回來吧」。用滿不在乎的語氣如此回答。
——真是個可怕的男人。
凱烏斯沉默。
「不回答嗎?」
「臣惶恐。」
「少來君臣那一套了。想說什麼就直說吧。我沒心力玩猜忌遊戲,反正被厭惡恐懼什麼地我早就習慣了。」
黑王子露出自嘲的表情,「你們如果不想再繼續打這場戰爭,現在就直說清楚。大不了我向古朗德利尼亞投降,對付帝國兵我已經很吃力了沒空回頭打內戰,至於隆茲布魯王國是否存亡就交由你們判斷吧。」
被淡漠卻赤裸裸的看透內心所有想法,像是把心臟血淋淋地挖出攤開在眼前,凱烏斯等人一陣狼狽,明明真正處於下風的是手上沒有實權的王子殿下。他真的不適合做一名王族,凱烏斯心想,哪有人沒有任何可以運用的籌碼還敢在這種單方面的談判中攤開底排,簡直是把脆弱的頸子暴露在刀刃之下任人宰割一樣。這個男人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他正賭上隆茲布魯王族與整個國家的存亡於這一個字的簡單回答之上。
「看來隆茲布魯真的要滅亡了。」
等不到任何回應的王子悠悠嘆了一口氣,閉上了眼。
而一切沉默最後被一陣腳部聲打斷。
「——殿下,國王陛下傳喚你到他的寢室去。」
02、 Answer
隆茲布魯地國主嘶喘了一口氣,舉起一隻手沙啞呼喚:「古魯瓦爾多……」
「兩個兒子……都不在了……我……只剩你……」
「而你失敗了,父王。」
古魯瓦爾多握著父親枯瘦的手,語氣輕柔卻殘酷地說。
「你太弱懦了,連兩位兄長都無法保護,反而是被放逐到連隊的我活了下來。而你連身邊的朋友是真正的敵人偽裝的都不知道。」
Frailty, thy name is woman.
(弱者,你的名是女人。)
「——我累了,父王。」
古魯瓦爾多用疲憊厭惡的語氣說完,輕輕嘆了一口氣。
「我不會再回來了。這是我最後一次踏入這個房間。下次再見面,那一定會是你或我的葬禮了。所以,趁現在就告訴我你最後的遺言吧,相對的……我答應您,無論你最後的願望是什麼,我都將為您完成。但是也只完成這一個要求,所以請您務必慎重思考你的願望,因我只會完成你字面上所提出的條件限制。」
老人頓時陷入混亂,要說什麼?「請接替你兩位兄長成為國王」?根本多此一舉。「請成為一位好國王」,怎樣又算好國王?英明、受人愛戴?和我一樣嗎?「請結束這場戰爭」?無論是戰敗投降或是勝利的方式?「請戰勝古朗德利尼亞帝國」?然後戰勝之後呢?
「請守護好隆茲布魯」。腦中靈光乍現的懇求,但就在老國王說出的瞬間,舌頭彷彿獲得了屬於自己的意志脫口而出:「告訴我……古魯瓦爾多,為什麼不反駁……那些地下室的屍體不是你殺的?」
老國王被自己的話語嚇了一大跳,而古魯瓦爾多也睜大了紅眸,波瀾不驚的眼神中開始流露出了一抹笑意。
「這就是你死前最後的要求嗎?」
想開口說不——但是聲音不知為何梗在喉間說不出口。黑王子沒有理會懊悔的父親逕自起身,踏著毫不留戀的腳步邁向房門,有那一瞬間老人以為古魯瓦爾多將反悔自己的承諾拒絕回答。但年輕的王子最終只是在離開臥室前停下,「這個答案還需要你問嗎?父王。」淡淡的嘆息之後,古魯瓦爾多沒有回頭,卻將答案清楚地單獨留在一片孤寂的寢室之中。
「因為你沒有問我是不是我殺的啊。」
你忘了嗎?
——為什麼殺了他們?為什麼要做這樣的事情?
該怎麼回答一個無法回答的問題?
這答案如同一個十四歲的孩子怎麼可能有辦法犯下數十起的殺害一樣。
「我已經回答了你的問題……那麼依照剛才所承諾的,我已盡了我所有王族的義務。隆茲布魯,無論是王國或是王族的存亡,我就置身事外了。」
笑得異樣愉快的黑王子鬆了一口氣彷彿從什麼束縛中獲得解放。而終於明白自己長久以來對於三王子的誤會以及查覺自己的愚蠢,白髮蒼蒼的老國王只是發出一聲悲鳴,眼睜睜的目送最後一個也是最年幼的兒子的背影,孤傲地踏入了死亡的陰影之中。
—Halmet, Act 3, Scene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