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已死 他們還是走到這一步了。
血腥之尾與白銀之劍交錯,黑紅銀灰身影凌亂飛舞,布列依斯心想,啊啊,這一定神給予他的懲罰吧。因他手上沾染了太多罪孽,注定要接受這般折磨。一如神放逐了該隱卻又立下記號讓凡是殺害該隱的必將遭七倍報復。 而神應許你所愛之人平安,卻又讓你親手扼殺他。 黑太子的突刺劍被擊飛,不,不該是這樣的。布列依斯腦中開始混亂,不,不對,這和計劃中的不一樣,古魯瓦爾多不應該這麼軟弱就戰敗了,他應該要殺了我才對,而非死於我手上。 然而他確實聽見了那人的話語。 「——殺了我吧,布列依斯。」 你怎麼能?布列依斯在心中發出淒厲的尖叫。你怎麼能這麼做,古魯瓦爾多?是我日日夜夜虔誠獻上的祈禱,懇求神讓你歸來,而你居然要我親手終止你的性命?我可以不在乎那些其他同袍的鮮血沾染在我手上,但你怎麼能,你怎麼能要求我背負你的死亡? 他抿了抿嘴,今晚不是為了殺你而來的。他吐出最為拙劣的謊言。 是嗎? 古魯瓦爾多低聲喃喃道。 是的。他垂下眼,收回劍拉起了那人,我有我的正義。——那就是你,他在心中默默補道,但卻未將最後一句話說出口。只是毫不留戀地轉身欲離去。 別回頭,他告訴自己。一旦回頭,就如羅得的妻子離不開罪惡的索多瑪,終將化為鹽塊。絕不能回頭。 Oh, Father in Heaven. 布列依斯低聲唸道,僅將這句留予身後的男人後垂下眼。邁出步伐宛若赴往十字架的聖者姿態迎向殉道一途。 我們在天上全知全能的父啊。 古魯瓦爾多嘴裡喃喃重覆著咀嚼布列依斯留下的低語,隨後彎起了嘴角。突然笑了起來,瘋狂地彎身笑喘到嗆咳不已緩不過氣仍咯咯不停,啊啊,布列依斯,布列依斯。睜開帶淚的晶瑩血眸,古魯瓦爾多低語。 吶、布列依斯,你可知道? 在天上睥睨著萬物的全能者,不是神,而是導都潘尼莫德。 扶著塔樓的窗戶,古魯瓦爾多從高處望向那消失在月光下銀色的腥紅人影,露出慘然的微笑。 哀悼吧。布列依斯。他說。 God is dead. 上帝已死。 上帝不是不存在,只是你已死去。 FIN 天佑王子 「來自本國的物資補充還是不足?」
「……不,還是進行的不順利。」 是嗎? 古魯瓦爾多撫著刀身喃喃細語,感受到體內那昏暗的慾望蠢蠢欲動,可以聽見血腥之尾在不斷地叫囂著更多更多更多的鮮血屍體,黑王子陷入嘆息。 送達魯比歐那國境的戰地的補給一日比一日減少,戰爭長期化後對於持續消耗戰的王國軍越來越不利。即使再怎麼驍勇善戰原本數量上就處於劣勢,古朗尼德利尼亞帝國的侵攻只是暫緩,不會是長久之計。 此行一去想必是凶多吉少了。古魯瓦爾多暗自心忖。 “In Deo Speramus.” 古魯瓦爾多抬起頭,對上參謀長凝重的眼神。 ——我們信仰於上帝。參謀長低聲述說著。 古魯瓦爾多點點頭。 May God be with us. 他回以了軍禮,睜著眼目送參謀官赴往死地悲壯的背影,以王族的身分為即將死去的英靈們獻上最後的祝福。願神與我們同在。 黑王子垂下眼,盛著鮮血的眼眸蒙蔽上一層黑暗。 天佑隆茲布魯。他輕聲說。 布列依斯聽到戰爭的消息時梅莉雅已經陷入了昏迷。困在潘尼莫德無法前往那人身邊的處境讓協會的光之審判者感受到有什麼正狠狠撕扯著心臟,喘不過氣發出悲鳴。布列依斯不知道該跟誰祈禱比較好,於是他只能踉蹌地跪倒在梅莉雅的床頭旁,握緊在胸前的不是十字架而是白銀之劍,仰著頭就著月光顫抖著蒼白雙唇吐出卑微的願望。 主啊,讓這造次的戰爭結束吧。他蠕動著薄唇虔誠地念誦著。為此我願意奉獻我的身軀行使祢的意志,一如祢行走在水上;我願奉獻我的鮮血我的骨我的肉,一如祢將餅魚和葡萄酒分食給眾徒;我願赤足朝聖於祢的荊棘之道,願加冕那流血的荊冠;背負著犧牲、不、罪惡的十字架,只求祢換予所愛之人的平安。 乞求那人能平安。 布列依斯閉上眼。他一遍又一遍流著淚地呼喚,獻上最為之誠懇的禱詞。 天佑隆茲布魯。 阿門。 God Save the Prince. 他低聲唸道,親吻著劍身,最後起身去執行他所被交付的那未完成的任務,留下一室的寂靜。 FIN. *感謝耳機的條漫嗚嗚嗚我是人生贏家! 我們信仰於愛情 古魯瓦爾多不相信神。那種虛無縹緲無法證明的存在甚至連一個概念都稱不上的模糊定義。每當他人用恐懼的眼神在他背後指指點點著,看哪那就是受到詛咒的黑王子、瞧見他被死神纏身的陰影沒有?每當聽見這段耳語古魯瓦爾多總是忍不住發出嗤笑。本王子才不是被死神附身,本王子就是活生生的死神。殘忍地將魔物肢解時,他夢囈似低沉沙啞地嘶語。
然而著對此布列依斯總是感到不快,你總需要一個信仰。銀髮的審查官搖搖頭抹去劍上的血跡時告訴他,你需要一個可以守護的理念,否則你的靈魂將如此空洞,最終被黑暗的慾望衝動毀滅吞沒。 例如什麼?古魯瓦爾多陰沉暗笑著反問。 那麼你所謂的神又是什麼? 古魯瓦爾多用憐憫的的眼神看著銀髮的審判者。在瘋狂的炎之魔女這般異端存在之下,彰顯你的神難道不會顯得過份虛偽嗎? 我所捍衛的信念是家人、是世界、是和平。布列依斯毫無猶豫地回答道,我所秉的信仰,是我所想守護的也是支撐我一切美好的集合。 那麼你所謂的世界不過是一群自私的人所聚集成的團體,你所謂的和平也不過是名為勝利的戰爭。承認吧,想要沾染血腥的手還需要理由嗎? 古魯瓦爾多挑起布列依斯沾上血漬的指尖,戲謔地湊到唇邊舔舐。 古魯瓦爾多從來不是宗教家,而是哲學家。在他的思想中神是一個容易產生歧異的名詞,就像正義和真理一樣。布列依斯卻完全無法明白,有些事物是你看不到也觸摸不到但你無法證明它不存在,布列依斯反駁,例如時間。 隨你怎麼說。 布列依斯皺眉。古魯瓦爾多,你真是可悲。 那還真是遺憾。古魯瓦爾多輕笑著,放開了那銀月光線般的長髮,踏入了光芒所照耀不到的黑暗處,布列依斯睜大了眼,卻看不見陰暗的森林裡從何處逸出宛如風聲般幽暗的嘆息。 “In God we trust.” 比起神那種東西,古魯瓦爾多信仰的是某種可以確切掌握住的概念或情感,即使無法明確形容卻確實能夠真實感受到的東西,例如這在胸口灼燒無以名狀的刺痛。例如愛情。 FIN. 浮游夢 就如迷路的孩子們,那些戰士們的亡靈意識,對著塵世還有著渴望、未解的心結,抱憾而終地徘徊著在生死的交界處,散落自各地遠方,在這如永遠的夜色那般濃厚的影世界的黑暗之中,遠遠回應著炎之聖女的召喚,呼喚著人偶,渴求獲得聖女之子的力量藉此重返現世。
梅杜莎之眼 他不喜歡那個女人的眼神。
艾依查庫垂下那僅剩的沒有覆蓋在黑色眼罩之下的藍眼,望著眼前正在和月光姬博鬥的背影,他總是只望見那人的背影。從潛伏在那人背後的影子中戰鬥時或是軍階前後一步之差的距離,永遠,無法並肩而行的背影。 ——這表示我將信賴交付給你。那人總是這麼說。 然而看著那背影對峙著妖艷放蕩的月之真王,艾依查庫突然無比厭惡那嫵媚的月之女王。讓他想起了同樣有著相同眼神那個女人。 有種惡意濃稠的情緒在失去眼球的右眼中濃縮擠壓又不斷膨脹,像是要填補那空洞眼窩,引發不亞於當初傷口被異形所傷而潰爛感染時的刺痛。他沒有忘記他是為了守護誰才失去那隻眼的。他問過那有著神祕的褐色眼珠裡盛著瘋狂紅光的混沌少年,究竟那六眼幻獸的眼中是什麼樣的瞳色。貴族少年聽完後沒有回答只是安靜地對他露出了同情的神色。 你知道嗎,蕾米亞是吸血姬的始祖。 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抱著書搖著頭的貴族少年說,蕾米亞最初並不是吸血鬼,而是蛇妖。 凡是跟蛇妖的傳說,都少不了跟蛇眼相關的死亡詛咒。貴族少年自顧自地翻著書頁繼續訴說。蕾米亞是凡間美麗的女子,與天神相戀卻被天神的妻子發現,那位女神妒恨地施咒讓蕾米亞從此變成半人半蛇的女妖,甚至殺害了蕾米亞的孩子詛咒她只要閉眼入睡就會夢見孩子被殺害的景象。愧歉的天神無法解除詛咒只能偷偷許諾蕾米亞可以暫時取下自己的眼睛,才能入睡。然而悲傷成狂的蕾米亞從此開始不斷吞食嬰兒,以至於自己和後代也成了吸血鬼。同樣是蛇妖的還有蛇髮女妖梅杜莎,凡事看到梅杜莎之眼的人都將死亡或化為石像。 ——那麼你想,貴族少年打斷了他「這又有什麼關聯」的抱怨,憐憫一笑。你想,那些被變成了石像的人、最後到底看見的是什麼樣顏色的梅杜莎之眼呢? 吶、取下了眼睛的蕾米亞,妳可看得見自己眼睛的顏色嗎? 艾依查庫靜靜打量著鏡中那隻有著湛藍色眼眸的金色軍犬,接著獨眼少尉慢慢伸手解下了黑色的眼罩,緩緩睜開那後方空洞的眼皮。 啊啊,果然沒錯。 艾依查庫摀住那誠實的湛藍,對鏡子嗤笑地喃喃自語。 ——如果那貴族少年的瘋狂眼窩隱藏著噬血鮮紅, 那麼……這看不見的野獸(WarHound), 必定是盈滿嫉妒之綠的梅杜莎之眼。 FIN 注釋:靈感來自Kirihito 的【瑪格夫婦】綠眼之獸,這段註釋 『伊麗莎白女王時代的人普遍相信誠實人有藍眼珠,失敗者有棕色眼珠,神秘的人有深褐色眼珠,善妒者則是綠眼珠,行為不檢的人藍眼珠外會有一圈深藍色澤』 莎士比亞的名劇《奧賽羅》中,也提到了奧賽羅看見綠眼之獸(green-eyed monster)以至於喪失判斷能力,「永遠告別寧靜的心」。 在那之後 古魯瓦爾多起身,靜靜望著身邊沉睡的布列依斯,輕輕抽出了手臂,確認銀髮的枕邊人沒有被驚醒後,伸手撈起了長褲套上。
換上輕便的衣服,踏著無聲的腳步留下仍在熟睡的布列依斯,離出了房間。 古魯瓦爾多獨自一人走到皇家溫室花園裡。 「還真的被妳說中了呢。」 血紅色的眼眸靜靜注視著在人工栽植的白色石楠花叢中,黑王子親手安放著一尊特意打造的骨瓷人偶。波浪如火焰的紅髮、交疊著球狀關節小手,覆在垂落眼皮之下的是只有古魯瓦爾多知道顏色的琉璃翠綠,小小的人偶就像是淘氣的在花叢中玩累的小女孩那樣、只是小憩似地擁抱著白色石楠花束午睡。 ——趁母親還沒有發覺前,離開吧。 記憶中最後蠕動著雙唇,人偶不違背但也沒有沒有依循炎之聖女的計畫,讓兩名戰士率先回到現世,卻沒有成為炎之聖女的戰力。完成復活卻沒有妥善盡到告知義務,想必將受到懲罰而剝奪意識主權吧。 而人偶最後只是露出苦澀的微笑。 ——這一次請一定要獲得幸福,就當作是連同我的份吧。 「布列依斯已經開始遺忘了曾經死亡過一次的事實,慢慢地模糊了在妳那個世界中的與我們的記憶。妳的存在只剩下我還記得了。」 死亡過一次,如今對於布列依斯而言僅僅是指被古魯瓦爾多詐死,而非真正的死而復生。 雖然一開始就知道這個事實,詐死的計畫也是因此而安排的,為了讓布列依斯無違和感地認知到「死亡過一次」的印象——只是原本計畫中,為了避免自己逐漸感受到與布列依斯在這份死亡記憶上的差異,並沒有打算把他留下來,只是沒想到他還是自己回來了。 像那因果輪迴的報應一樣。他們死後遺忘生前種種,只剩下刻印在身體裡的曖昧印象,卻也因此展開他們生前沒有可能性的愛戀。而後復活,布列依斯仍記得這份愛戀的感覺,卻模糊了何時開始、如何開始的記憶,只剩下那份愛意依舊深植在他心中,抹滅不去。 古魯瓦爾多不知道是否該承認,失去共同記憶的確令他有些失落,或許打從一開始沒有考慮將布列依斯挽留在身邊也是這個緣故。原來自己那時也只是害怕布列依斯失去那愛戀的記憶後,也會跟著失去對他的愛嗎? That was then. 而那些都已過去了。 「我現在過的……姑且算是妳所說『幸福』吧?」 不解歪著頭,黑王子對著依舊保持沉默的人偶淡淡述說著。 This is now. 現在才正要開始。 「給妳一個名字吧,守護妳孤獨勇敢的小小心願。」 ——艾麗卡(Erica)。 作為記得妳承諾的證明。 扔下這句話,古魯瓦爾多便毫不留戀地離開了。 而被遺留下的人偶沒有回答,只是露出了如白色石楠般寂寞卻溫柔的微笑。 FI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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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ch 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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