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ür Elise
雨中的鋼琴小奏鳴曲
雪莉眨了眨眼,從繪畫到一半的畫布中回過神來,望向滴滴答答雨水敲打的玻璃窗,從美術教室挑望對面二樓的校舍。
啊啊,開始了。
小聲嘟囔著,喜好藝術的綠髮少女歪著頭側耳傾聽。
每當下雨時都能聽見呢,從音樂教室傳來的不知名的鋼琴聲。
帶著紫色骷顱髮飾的雙馬尾少女放下了畫筆,心不在焉地將纏繞在手腕上染紅的繃帶稍稍纏緊了些,走到窗台前托起臉頰欣賞著雨景。羅布已經在腳邊打了呵欠閉眼傾聽著鋼琴權當午睡的搖籃曲,蜷縮在她雙胞胎姐姐多妮妲的沾滿石膏粉末的紅色圍裙揉成一團的臨時小窩裡低頭睡去(她才不管那個自稱是文學社又跑來美術社暴力野蠻雕塑組的姐姐會不會氣炸地怒罵上面又沾滿羅布的口水呢)。雪莉百般無賴地神遊在與雨聲交織而成的奏鳴曲中,呆呆聆聽著。
被喻為學校內七大不可思議的神祕之一,就是每當下雨天都會自動演奏起的優美鋼琴聲。然而從來就沒有任何人能目睹那位神祕的演奏者,每當接近音樂教室往門窗內一探,只見空無一人的鋼琴靜靜佇立在空盪盪的教室前方,只有蕭邦的肖像在牆上瞪視著膽敢侵犯到神聖音樂殿堂的學生,徒留下鋼琴會自動演奏的不可思議之謎。
順帶一提,在美術教室裡割腕用鮮血作畫的歌德人偶是不可思議之二。
雪莉閉上眼,企圖在腦海中摹繪出音感的顏色。有著陰灰下雨的天空,混著沉鬱如夜晚靜默的黑,瀰漫在墓地裡迷霧的蒼白,帶著一抹血紅色的暴戾……啊。
雪莉眨了眨眼,抬起身子。忽然想起了一個學長的身影。
她起身,回到畫布前,執起了畫筆,在半空白的畫布之上揮落下一劃。
艾茵踩著如貓般輕盈無聲的腳音,赤足站在活動中心的舞台上,面對著空無一人的觀眾席。
有好幾次艾茵憑著她最為自信靈巧的舞步想探進音樂教室想一窺究竟,卻總是無功而返。被諭為舞蹈社明日之星的社花學妹不禁也為之挫敗,至今仍無法解開那胸口的鬱悶。
她靜靜聆聽著那緩慢又憂傷的伴奏,最後紫色長髮綁著粉色緞帶的少女忽然揮舞臂膀踮起了腳尖,輕輕踏躍了三步後在原地飛快地高舉單腳旋轉起來,豪不在意裙襬的飛揚,宛如音樂盒上隨著旋律轉動的芭蕾娃娃,又突然在樂音最激昂時擅自停下發條,垂下了頭,往沒有掌聲的觀眾席上提起裙襬深深一鞠躬。
庫勒尼西從書堆裡抬起頭。
「這是……韋瓦第作品八號的小提琴G大調第二協奏曲第三樂章吧?居然用鋼琴彈奏……」
不可思議之三,圖書館裡的幽靈少年無視身後痴笑的幻獸如此低聲嘆息。
「又來了。」
艾依查庫瞪著覆蓋在紗布和醫藥用眼罩之外的藍眼,翻閱著手上的校刊咋舌發出埋怨。
聽見部下的喃喃抱怨聲,學生會長艾伯李斯特推了推眼鏡從筆記型電腦螢幕上未完成的學園祭企劃書移開視線,望向有著「軍犬」綽號的金髮好友。「怎麼了?」
「來自新聞社的獨家報導:『頭條!黑太子獨自一人單挑幹翻不良少年幫派』……呿。」
「當初跟阿貝爾差點打架鬧事被弗雷特里西教官捏著耳朵教訓了一頓罰站和寫悔過書的人,似乎沒資格這麼說。」
「拜託那都是中學生的事了,至少我可沒拿著筆往人家大靜脈插下去。這傢伙居然還敢一臉冷靜地說『死不了的我有避開要害』?」
「……沃肯校醫怎麼說?」
「還能怎麼說?『力道拿捏不錯,這算是正當防禦』……總不能記隆茲布魯三少爺一隻大過吧?」
艾依查庫聳聳肩。又往後翻了一頁,「嘖嘖,又來了。校園七大不可思議。這些學弟沒新點子可寫了嗎?二年級以上的前輩誰不知道造景湖裡的那隻烏波斯明明就是伯恩哈德教官在學生時期時放養的大章魚……」
斜對角書桌後一直保持沉默的銀髮風記委員突然站起,拿起傘往會辦門口走去。
「你要去哪?」艾依查庫吃驚地問。
「巡邏。」
簡短地回答,懶得抬起眼皮的布列依斯推開門,重重地在背後拉上。
宛如夏日午後雷陣雨,那樣突然的奏鳴曲。先是點點雨滴細珠滴滴落下,接著鏗鏘有力的一聲雷響,轟然敲擊在黑白琴鍵上,蒼白修長的手指戰鬥似帶著狠勁用力敲著出尖銳高亢的不和諧音,又忽然拉長尾音一頓,轉為原先的平靜,慢慢放晴。
布列依斯拉開窗簾,撫著窗緣細數著肆流過玻璃的雨痕,往上噴氣在白霧中畫出了個笑臉又瞬間消失。他歪著頭靜靜聆聽著從身後傳來流洩在空氣中一個緊接一個不斷的音符,像是水晶撞擊出的清脆聲響。他轉過身,走到打開頂蓋的三角鋼琴,撐著臉注視著絲毫沒有被他驚動的演奏者。
半垂著的雙眼有如紅寶石凝結著,纖長睫毛如蝴蝶鱗翅輕顫,在白皙的臉頰上拍落下陰影。布列依斯仔細打量著,而對方似乎完全沒感受到他的視線與存在,毫無影響地繼續演奏。布列依斯維持著姿勢許久直到手腕感到痠麻,索性起身,一屁股往鋼琴椅剩餘的空間坐下,背靠著演奏者的側身,卻連一個失誤的顫音都沒聽見。
那雙白皙、骨節分明形狀漂亮的大手輕輕撫過白瓷與黑曜石般交錯的琴鍵,接著輕巧飛快地躍舞著,誰也沒有想到那雙擅長生物課上解剖實驗且不久前還精準卸下挑釁份子肩腕關節的殘暴雙手,也能彈奏出與其主人平時淡漠冷酷形象不符的溫柔細膩曲音。
不過他才不會告訴任何人呢。反正也沒人會相信。
布列依斯靠著頭低笑。
誰讓這是專屬於他一人的演奏會。
僅在雨中展開的鋼琴小奏鳴曲。
FIN
注釋:韋瓦第G大調第二小提琴協奏曲……你們一定認識,俗名叫「四季」。第三樂章就是「夏」……有著暴風雨般的那段。
徵求其他七大不可思議的梗!XDDDDD
後續。
「喔。」
「阿貝爾跟國中部的那個竊盜犯小鬼,哇靠利恩那痞子跟阿奇波爾多教官有一腿的事也敢寫真不要命了。咦這是什麼?」
「『黑王子與風紀委員的學園祭話劇演出,羅密歐與茱麗葉的禁忌戀情』……」
「……布列依斯你要去哪?」
「抄社辦,喔不,沒收違禁品。」
FINwwwww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