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妳有看過嗎?那個黑暗世界。」
獻給妳與花同名的瑪格莉特
庫勒尼西心想,望著眼前纖細的女工程師。細碎的藍髮和暗灰色的外套,映襯著屬於女性的白皙肌膚更加雪白,和領帶相同顏色的雙眼像是琥珀中鑲了蜜蜂所醞釀出的蜂蜜那樣透徹又深邃,聽說琥珀裡封著蜜蜂象徵著封印歲月累積的記憶與智慧,而那高階工程師的眼眸中又凝結著什麼樣的瘋狂與甜蜜(Honey)呢?
「……深淵!」
深吸一口氣,庫勒尼西強迫自己從末日幻影中清醒,在陷入狂戰士的那一瞬間庫勒尼西以為自己又看見了另一隻幻獸的模糊身影,就在藍髮的女人坐騎之下。在他有如被月光迷惑之刻又被女人身邊那顆高性能針查機所放射的渾沌元素光線擊中。
不知為何總覺得他們兩人身上都流動某著雷同的瘋狂。庫勒尼西撩開長髮露出讓藍髮女子也為之震懾而無法清醒直視的陰狠恐怖眼神時心想。沙漠中的海市蜃樓與恍惚也好,都只是一種幻影術,誘惑敵人出手攻擊;而月光和他的瘋狂眼窩都能給予敵手精神上的恐怖與破壞。印像中好像在精神病的相關醫學書上看過,月亮(Luna)陰晴盈虧的變化如此朦朧難以捉摸,引發夢境、浪漫、潛意識的渴望、困惑、延遲、猶豫、誤會、錯誤與騙局,令人瘋狂(Lunatic)而變形。精神錯亂一詞Lunacy便起於月亮的字根。
戰鬥很快結束了。在他藉著亞空間出現的黑暗漩渦移到後方,召喚出幻獸的瞬間,藍髮女子驚愕的睜大了眼,但不知為何卻露出愉快的笑容,彷彿領會了什麼奧秘與真相那樣的欣喜。
「我輸了呢。」
笑盈盈地坦承自己的敗北,瑪格莉特以欣慰的神情凝視著眼前勝利了但依舊沉著冷靜的少年。庫勒尼西只是靜靜地點了點頭,深吸一口氣。
「……剛才那是什麼,末日幻影時,妳坐在身下的那個東西。」
「那是地獄獵心獸。我用機械與魔獸融合成的……生物。」
真不愧是高階工程師。庫勒尼西心想。
「能召喚出來給我看看嗎?」
「嗯……暫時沒辦法。我還沒掌握到能自由召喚它的技能。」
帶著有點困擾的神情,瑪格莉特難為情的笑了笑,說:「我看過。」
「什麼?」
「我看過,那個黑暗世界……你所指的那個深淵。」
庫勒尼西頓時說不出話來,其實他的問題從來就不是個真正的問題而是一個否定句。但這還是第一次有人主動回答他的問題。
——那麼妳看得到嗎?我身邊的這個幻獸!
想要大喊出的衝動,卻在鼓起勇氣開口詢問的瞬間被搶先了。「你的名字?」瑪格莉特突然地發問。
「……庫勒尼西。」
貴族少年小心翼翼地抱緊終末之書,語氣有些陰鬱地低聲回答。
「是嗎……庫勒尼西。原來你叫庫勒尼西啊。」
庫勒尼西。喃喃重覆這個名字,彷彿要咀嚼出隱藏於名字裡的種種意義與情報。藍髮的女性工程師露出高興的微笑,溫文婉約地凝視著栗色長髮的少年。
「能知道你的名字,真是太好了呢——庫勒尼西。」
庫勒尼西不太清楚有關瑪格莉特的身份之謎。
他們的生活作息很相似。同樣喜歡安寧不被打擾的悠閒午後,一杯下午茶和一本好書,獨自思考或是單純享受靜靜的聽著書頁紙張翻動和陽光流瀉的溫度。
彷彿有著同樣的默契一樣。
但是他的記憶裡沒有藍髮女人的存在,而生前孤僻又體弱的關係,自己所認識的人際也不多,然而庫勒尼西無法回憶出自己身邊有瑪格莉特這名女性的痕跡。
他們是彼此所需回復記憶裡的重要之人。可是庫勒尼西看不出他們到底有什麼關聯。
「在妳的記憶哩,有我的存在嗎?」
有一次他忍不住開口詢問了。走在前方的瑪格莉特停下腳步,露出苦笑。
「這個嗎……是祕密。」
那應該就是肯定了吧?庫勒尼西心想,覺得有些不公平。
自己不記得有任何跟她的交集,但瑪格莉特知道,卻不願意分享。
為什麼我們會是彼此有生前的牽絆對象呢?該不會有哪裡弄錯了吧?可是為什麼我們的招式又有點本質上的相似呢?
「我應該不認識瑪格莉特,我生前沒有見過她。」
任務後陪著大小姐去採購,庫勒尼西忍不住向聖女之子提出困惑。
——是嗎?聖女之子心不在焉地挑著白色石楠,不以為然地嘆了一口氣。
「尼西,其實你見過瑪格莉特的。」
「咦?」庫勒尼西眨了眨眼。
「真的。其實你沒有遺忘那段記憶。」
——你只是想不起來而已。
真相就隱藏在月亮背面的背面。沒有什麼是真正遺忘,只是暫時迷失在月光之中,一時想不起來而已。扔下獨自思考的庫勒尼西,聖女之子幽幽地嘆息。
「路德,老樣子。一樣三束白色石楠花。」
庫勒尼西回過神,環顧著店裡的擺設,有些困惑。以前有這麼多奇怪的紅花嗎?
「好的,大小姐,您的三束白色石楠。另外『母親節』要到了,大小姐是否也需要一些康乃馨呢?」
「不用了,反正我又不會見到母親大人。」人偶少女聳聳肩。
「——雖然無法見面,不過炎之聖女知道妳的心意也會很高興的吧?」
「既然知道心意,那就別拘泥於買花送禮這種形式之上了吧。」聖女之子狡黠的反將一軍,低聲哼笑。
「……形式這種東西,不正是為了表現給還不知道心意的人看得嗎?」
簡言之就是指如果不買的話母親大人就不知道我的心意了嗎?這是哪門雞生蛋蛋生雞的歪理啊,呿。大小姐咋舌了一聲,庫勒尼西似乎還聽到人偶咕噥抱怨「還真難纏」對著臉上掛滿職業笑容不厭其煩推銷著的商店老闆感到麻煩似的,聖女之子皺起了眉,突然呼喚了在一旁已經恍神的庫勒尼西。
「既然要買還不如送給瑪格莉特,尼西你說呢?」
「欸?」為什麼問我?
嚇了一大跳的庫勒尼西無法理解,「為什麼是送給瑪格莉特?」
「嗯……因為瑪格是我們之中最成熟、又體貼的大姐姐嘛,總是很溫柔貼心的幫我們準備茶點,又像是母親一樣照顧屋子裡所有的男孩子和女孩子一樣。」
臉紅著撥弄著手中的石楠花,聖女之子輕輕咳了一聲,「我和母親大人沒有什麼相處的經驗,不過瑪格給我的感覺就像是,嗯,『母親』那樣——總是包容著我,讓我可以盡情撒嬌。雖然還很年輕,可是又和大姐姐那種感覺的不太一樣。」
跟我一樣,對於自己的母親素未謀面是嗎?庫勒尼西思考著。
望著店長手中滿懷的紅色康乃馨。庫勒尼西感到很為難,吞吞吐吐地想婉拒那其實感覺不怎麼合適那名女性的顏色。
感到苦惱的掙扎時,偏偏幻獸不安份地大肆在一旁喧嘩嗤笑干擾思緒。
『吶吶、庫勒尼西,你看~』
「深淵——安靜。」
忍無可忍地斥喝,庫勒尼西頭痛似地轉身,卻在幻獸所徘徊的方向愣了一下,庫勒尼西眨了眨眼,慢慢步向角落裡一盆楚楚可憐的嬌小的、有如雛菊的小白花盆栽。
專注望向那嬌小潔白的花瓣,不知為何居然讓庫勒尼西聯想到了那白皙肌膚的女性工程師。
“Marguerite.”
庫勒尼西訝異地轉頭,發現聖女之子就站在身後帶著柔軟的神情,接過他手中的白色小花,溫柔的微笑。
這花的名字,就叫「瑪格莉特」。
——少女般羞澀的花。預測著愛情的占卜,一瓣一瓣數著心上人是否喜歡著自己,期待被愛、暗戀、希望自己能被思念的少女心。
戀愛占卜……嗎?
庫勒尼西暗自心想,像這樣沒有科學根據的東西,似乎不太適合贈送給一個講求邏輯的工程師,但是為何卻有一種無違和感呢?
啊啊,是了。少女心。
感覺很像是那位女性會做出的事呢。一臉認真地說著絕不是迷信只是想做出統計花瓣數目生長奇偶數機率來反駁占卜的可信度的理論,然後一瓣一瓣數著試驗,卻又滿臉潮紅的藍髮女子。
「比起那種老氣又俗氣的康乃馨,大小姐不如我們買這個吧。送給特別的人也要以特別的心意不是嗎?」
淺栗髮色的貴族少年思考了一會,露出優雅溫和的微笑點點頭。斜眼望著商店老闆露出苦悶的神情,庫勒尼西帶著笑意輕哼了一聲。
「嗯,既然要買。不如就買這個送給她吧。」
希望她會喜歡。庫勒尼西在接過包裝好的小盆栽時輕聲喃喃自語。
她一定會的。大小姐肯定地笑著。因為是你挑的。
「我們回來了。」
「歡迎回來。時間正好呢。大小姐我泡了下午茶喔。」
「哇,好棒!有點心嗎?」
「剛烤好的蜂蜜吐司……尼西也要來一份嗎?」
笑盈盈前來迎接的瑪格莉特眨了眨那蜂蜜般的眼眸,用期待的眼神望向庫勒尼西。
尼西。其實只有大小姐會這麼稱呼貴族少年。曾幾何時藍髮的女子也開始使用暱稱了?庫勒尼西發現自己無法回憶後索性放棄思考。直接遞出了手中的盆栽。
「母親節快樂……瑪格莉特。」
脫口而出的庫勒尼西愣了一下,尷尬地遞出小小的白花盆栽,忽然想起以前紫色歌德洋裝的少女曾經提問吶為什麼瑪格姐姐妳的名字不是常見的Margaret拼法的疑惑。啊啊,原來如此,和花朵一樣美麗的名字是嗎?
聽見栗髮的少年喃喃自語的內容。瑪格莉特睜大了那蜂蜜似的雙眼,就像是初戀的少女那樣羞澀甜蜜地笑了。
其實庫勒尼西自己沒有發現,不過他的眼睛就跟妳一樣呢,瑪格莉特。
當大小姐帶著笑容告訴自己時,瑪格莉特原本以為自己早已喪失可以被那孩子稱呼為母親的資格。沒想到居然還能缺補著這遺憾,令瑪格莉特升起想哭的衝動。
(就跟你父親一模一樣呢……)
瑪格莉特微笑著將蜂蜜吐司分給了栗色長髮的少年,凝視著除了那雙相同蜂蜜色的眼眸以外沒有遺傳到自己面容特徵的精緻臉孔心想。
(伊奧席夫當時也這麼追求的……)
用甜蜜又略帶酸澀的幸福心情,瞇著眼懷念起了當時丈夫也著用那相似的面容,遞出了嬌嫩純白的告白:
『獻給妳與妳名字相稱的花——Marguerite。』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