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夢其實很短。夢中的我在一片琉璃夜色中,以側騎著什麼的姿勢(印象中不是掃帚,也許是法杖?)飛空抵達一座城堡:黑藍磚瓦歌德尖塔、石灰色城牆、大面積的玻璃窗戶流轉出金色燭光,的,魔法學校。
(對,就很霍格華茲的模型,幸好這只是夢不然絕對會被JK羅琳告抄襲吧。)
在城堡內某空蕩迴廊中迎接我的教師群們在我身後圍繞成半圓形隊伍,平均年齡看起來都已經步入中年以上,面對著我的兩位女巫最為年老,即是校長與副校長。
站在我左前方的女校長外貌約七、八十歲,實際年紀大約一百五十歲,長長的白髮稀疏,她右眼戴著單框眼鏡,鑲嵌在眼皮裡宛如機械義眼,而左眼珠色也有點混沌不清。她大聲疾呼著歡迎說詞,聽起來也有些耳背,激動演講時手裡還揮舞著一根像是放大鏡、又像是手持式嘉年華眼部面具的眼鏡……可見視力已經老化的程度。
……她真的該退休了。
站在我右前方的副校長看起來則稍比校長年輕,但看起來至少也過半百年紀,她的臉上略帶皺紋但金髮紅唇仍未褪色,正抿著冷靜的微笑聆聽校長的致詞,但我可以感覺得到她比校長還嚴肅、更說一不二的不苟言笑性格。正副校長的身形、氣質、長相都很相似,我完全能想像二十到五十年前的校長就是現在的副校長模樣。事實上,我隱約懷疑她們其實不是母女、而是同一個人,屬於不同年紀時期的面貌。這樣不會違背相同存在的時空魔法悖論嗎?
「好了,米奈娃(Minerva)。」(就連名字也跟麥教授同名)我身後一位半禿的老教授出聲打斷女校長的長篇大論,他是校長的丈夫,是個溫吞派好好先生。「讓這孩子喘口氣吧。」
副校長揚起眉,似乎有話要說,但欲言又止,改以眼神詢問我有沒有問題想發問。
說來奇怪還是巧合,我和正副校長都是金髮碧眼,白皙膚色,我像是更年輕、只有二十歲版本的正副校長。只是比起副校長彷彿染燙過人工燦金,我的髮色更自然淺金柔和,隨意挽在腦後鬆垮盤起,夢中的我性格也比現實更溫和更有耐心,宛如《傲慢與偏見》裡珍.貝內特的天使化身。「沒有。」我微笑柔聲道,「我該負責教什麼?」
顯然,這間魔法學校跟霍格華茲最大的不同設定,在於這兒的機制比較像是孤兒院,每個教師都得「領養」學生——仔細一想也許比起學院這裡更像是學徒制?導師扮演孩子們的監護人,不僅負責照料食衣住行還得關切孩子們的身心健康發展。而整個學院的教師與學生們則共組成一個大家庭,每個老教授們之間都有不知幾等表親的血緣關係,看待彼此學生都像是隔了不知幾代的表叔/堂伯/舅公/曾祖父……之類的和藹遠房長輩。
我被分配到是一對兄妹。哥哥年紀約十歲,妹妹大約五到七歲。哥哥的防備心強烈,小男孩的自尊心重,雖不至於跟我對著幹,但是一整個提前叛逆期,會先質疑我的權威,不過屁歸屁,睡覺時間(晚上八點)到了還是會乖乖被我趕上床去,一部分原因是因為妹妹超乖巧可愛懂事聽話又超級愛我,哥哥又不敢在妹妹面前造次,一言以蔽之,我只要哄好妹妹,哥哥也會噘著嘴不情不願一起聽話。
晚餐(九點,其實接近宵夜的時間了)教師們會齊聚大餐桌一起用餐,順便閒(八)聊(卦)各自學生的狀況。少數一個年紀與我相符的教授約莫也是前後同期進來的新血……我們倆同為吃貨很快就成了朋友,記憶裡她端給一盤我西班牙海鮮烤飯,還點評難得烤飯做得不像燉飯讓我超感動,好久沒吃到這麼道地的海鮮烤飯了。
一般晚餐以外,免不了節慶也要全校齊聚來頓宴會大餐。忘了是孩子們的生日還是耶誕夜,我準備了兄妹倆的禮物。哥哥負責拆禮物,是兒童遊戲桌椅,那種拼樂高時常見的塑膠組裝桌,給他們放書房兼遊戲室一起讀書寫作業用。
孩子們問他們該向誰為這份禮物道謝,這還真問倒了我,決定晚點問校長禮物該算學校還是我個人名義送的。
「好奇問一下,」大人聚餐時我問,此時已經把孩子們趕上床,還嘮叨哥哥記得把外出服換成睡衣褲再鑽棉被裡,「禮物費用算誰的?」可以報帳算公款嗎,是的話就算是校長送的禮。
女校長一邊夾菜,一邊回給我奇怪又理所當然的表情,「誰家的孩子就算誰的呀。」
所以得自己掏腰包的意思,好吧。「對了,校長妳的眼睛……我想我可能有辦法治療。」
其實這古老的失傳魔法我也只是從書上看過,卻從沒試過。我將雙手捧住女校長的臉,她滿懷希望,我感受到魔力在我掌心與她臉頰間流動,女校長的容顏也逐漸青春,宛如回到副校長的年歲,然而最後魔力凝聚、幾乎成功的瞬間,卻瞬間消散。
失敗了……?
女校長眼眸閃過失望黯淡,我腦海先是因為疑惑空白了0.5秒、接著飛快運轉各種魔法理論,解析失敗的可能原因——接著從星象天文聯想到今天是冬至、太陽軌跡中夜晚最長的時刻,與這個魔法恢復昔日陽光的意圖會相衝突……啊對,這魔法在冬令時節會失效----
但我正要解釋時,女校長已經扭頭落荒而逃,不想再期望後又失望。校長丈夫老教授安慰我別在意,我決定隔天再找校長重新施展一次。
隔天耶魯節(聖誕節)正巧也是校長夫妻的結婚紀念日。我在布置著與天花板同高耶誕樹得大廳裡攔住了女校長,她穿上當年婚紗用的貼身白裙,經歷昨天只成功一半的魔法而稍微變年輕,髮色也恢復成和女校長一樣的金黃——我向她解釋我忘記昨晚的魔法有冬至限制,今天再試一次的話絕對可以成功,而這一次捧住校長臉頰時我更誠心祈禱,心中默念唸著咒文,「讓時光倒轉,回到記憶裡最美好的時刻——」
說是「治療魔法」,不如說是「時間魔法」,讓身體回到全盛時期的時間點——返老還童成功的校長與也跟著年輕幾歲的丈夫大笑著手牽手跳上桌子,在舖著白桌巾的圓桌上跳著他們結婚舞曲——我也被校長夫婦歡慶的愉悅感染,一同拍手慶祝,低聲唸完最後一句咒語:
「願美好的時光能停留在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