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莉絲驚訝地抬起頭,撞進兩潭嚴肅而深情的湖底,她的老闆神情緊張卻眼神堅定。
「可、可是……泰勒先生,我只是一名裁縫女工。」
安娜莉絲結結巴巴,不由自主地停下手中編織到一半的精緻蕾絲。
「而我只是一個紡織工廠的老闆。」泰勒先生手中捏著帽緣,語氣溫和卻隱含一種期待的熱度,「妳是我們最優秀的蕾絲編織者,安娜莉絲,我們再合適不過。」
安娜莉絲遲疑了一會兒,接著把頭搖成波浪鼓,幾乎要把緊緊盤起的髮髻都搖晃下來,「不,不成的!我們出身不同……身世差距太大——」
「我不是貴族,安娜莉絲,我只是個富有的商人,說穿了也就是那群貴族階級們口中的『暴發戶』,」泰勒先生苦笑,屈膝在安娜莉絲的椅子前,深吸一口氣握住安娜莉絲的手,鼓起勇氣,「我不在乎那些眼光,安娜莉絲,我只喜歡妳。」
「請接受我的手吧,安娜莉絲。」
安娜莉絲抿了抿嘴,猶豫不決。
要接受這個男人的告白嗎?跨越身份的挑戰,未來必定是困難重重,她內心掙扎著,她的心目中也隱藏著不可告人的祕密,隱瞞著真相讓她對眼前的男人深感到罪惡感……可是,她凝視著男子忐忑不安而真摯的眼眸,心跳如鼓,想要拒絕的話卻消失在舌尖,說不出口,不想拒絕也不想傷害眼前的男人,不想看到男人失望的面容,想讓他高興、快樂……她咬緊下唇,腦內一片混亂。
男子顯然察覺到她的發散的神遊與顧慮,越發用力的捏住安娜莉絲的手指。「別想那麼多,安娜莉絲——我只想知道,妳愛不愛我?」他苦澀開口。
愛——安娜莉絲幾乎脫口而出,接著嚇了一大跳。她睜大眼。如果撇開了所有的念頭,問她願不願意陪伴這男人共度一生,她內心最誠實的回答是肯定的。
安娜莉絲的眼底終於緩緩漾起一抹溫柔的笑意,換來男子欣喜若狂的光彩。她點點頭,溫柔道,「好。」
「嫁給我吧,布蘭琪。」
布蘭琪睜開眼眸,視線卻被一片薄紗隔閡著,她靜靜凝視著眼前的世界,一片朦朧灰黑。
站在她身後的男人滿不在乎的將雙手插進口袋,看著眼前消瘦哀傷的女子,黑色蕾絲頭紗如同新娘的婚紗,覆蓋在美麗卻已嫁做人婦的容顏上。
「……我有無法忘懷的男人,這樣也無所謂嗎?」她垂著頭,鮮紅的豐唇彎起美艷而哀絕的笑容。
「我也有情婦,」男人冷笑,「我們就把話直說了,這是一場政治婚姻,我需要挽回德.菲利家族破產的貴族名聲,而妳——妳那暴發戶的丈夫留給妳的財產,正好可以填補德.菲利家族的財政破洞。作為交易,我可以給妳伯爵夫人的頭銜與地位,德.菲利的姓氏與家族庇護,還能給妳孩子——除了愛以外的都能給妳。」
——除了愛。
布蘭琪沉默地撇過頭,難堪的眼淚潸然垂落。恍惚的目光落在裁縫室的試穿鏡前,那副展示在人體模型上,她親手縫製的白色婚紗。
「妳考慮一下,布蘭琪。要獨守空閨下半輩子,還是用前夫的遺產換取安穩的一生?妳還年輕,妳可以有所選擇——」男人繼續用談判的口吻,走到她的椅背後,抬起手背撩起面紗安撫著濕涼的臉頰,意味深長的眼光透過鏡子,緊盯著隔在黑紗下、滾著淚珠的美麗眼眸,唇角勾起殘忍而輕柔的笑容,「妳難道不想再次披上白紗,成為幸福的妻子嗎?」他輕柔勸道。
想。當然想。
布蘭琪,這個名字的意思正是「白色」——她親手剪裁出自己期待已久的雪白婚紗,但是婚禮過後,她的丈夫卻意外過世,從未婚妻到了未亡人,也不過幾天短短時光,她披上與幸福婚紗截然相反的黑衣守喪。
如今,她要嫁給這個男人嗎?拋棄過去與丈夫的回憶?抱著丈夫遺留給她的冰冷財產孤獨一生?丈夫會心疼她一個人孤寂度日?還是會原諒她的選擇?
布蘭琪沉默許久,終於眨住眼淚,深吸了一口氣,神情平靜而覺悟,纖細的指尖覆上了貼在臉頰上的手掌,她閉眼親吻在那象徵著家族權威的戒指上,答覆了這場求婚,「……我願意。」
「我們生個孩子吧,卡特琳娜。」
蒼老的男人躺在厚厚的床榻上,虛弱的氣音消散在空氣中。站在窗口的年輕女子推開窗,新鮮的微風拂過縫隙掀起白色蕾絲窗簾,溜進裝潢華麗的室內,立刻吹響出一連串劇烈而沙啞的咳嗽。
卡特琳娜驚慌地將窗戶重新關緊,將窗簾拉的密實,擔憂地靠到病榻上扶起老邁的男人,指尖溫柔輕順著顫抖搖晃的脊背,卡特琳娜聆聽著老人每一聲費力的彷彿要將生命都吐出的咳嗽,心頭一痛。
老男人終於緩過呼吸,疲憊地嘆息。
「……我老了,卡特琳娜。」
「別這麼說,老爺。」
卡特琳娜悲聲道,她擠出了微笑。「你的身體還硬朗呢。」
老男人含笑搖搖頭,沉沉躺進柔軟的枕頭裡,「別自欺欺人了,卡特琳娜,我的身體我很清楚,」老人自嘲,「我已經油盡燈枯了,是個行將就木的老頭子,那群貪婪的兒女們巴不得我快點嚥氣,好瓜分我的遺產呢。」老人粗重地咳了幾聲,再次喘息。
「趁還來得及……我們生個孩子吧。」
「為什麼?」卡特琳娜驚愕,「你已經有繼承人了,我不過是個續絃——而且還只是個女僕出身……」
老人低聲嘆息。「我知道……這些日子委屈妳了,那群孩子們不見待妳這個繼母,」老人布滿皺紋的手握住卡特琳娜,安慰地拍了拍,「正因如此,我才希望能給妳一個孩子,等我死後還能讓妳有所傍身。」
孩子?卡特琳娜腦子一片轟然雷鳴,接著猛然悲鳴,「不,不行,不可以,」卡特琳娜拼命搖頭,拉著老人的袖子懇求道,「這樣你會死的。」
「卡特琳娜,這段日子,有妳的陪伴,我很滿足。」
老人突如其來的告白讓卡特琳娜瞬間哽咽,鬢髮星霜的男人彎起嘴角,眼底柔和,雖然眼角布滿魚尾,卻無法掩飾男人笑起來時的灑脫,甚至能從中一窺究竟男人年輕時的風采,「是妳讓我重拾了我一度失去的快樂,妳讓我再次感受到了對愛的渴望!即使我老態龍鍾,妳也不曾嫌棄;當我病重,所有兒女們沒有一個前來我的病榻前,只有妳,不曾離開——」
「我們發誓過,不是嗎?」卡特琳娜低下頭,努力忍住眼眶裡的悲痛。「無論是好、是壞,是富、是窮,是健康或疾病,都將真誠愛護、並忠實於彼此——我還記得。」
男人笑了,神情模糊而懷念,「是啊,我也記得……我曾未想到,我還能再次站在祭壇,牽起心愛女子的手,再一次說出相同的誓言。」
年老的丈夫眷戀的撫著愛妻的臉龐,微微苦笑。「卡特琳娜,就當是為了我吧。讓我放心妳。這是我最後的願望。」
「……即使死亡,也阻止不了你想要孩子的慾望嗎?」
卡特琳娜輕聲說。
老男人牽動嘴角的皺紋,慈愛地微笑。
「是的,即使死亡,將我們分開。」
「妳有小孩嗎?」
黛安娜茫然,低下頭,戴著黑色蕾絲手套的雙手緩緩撫上平坦的小腹,束緊的馬甲勾勒出誘人的曲線。那兒是她丈夫遺留給她的最後希望。
「……曾經有,但是,孩子和丈夫,都離我而去了。」
她感傷道。
抽著雪茄的男人打量著她,眼神轉為深沉。
「當妳的丈夫是不可能的,」男人漫不經心的彈開菸灰,「但是,當妳孩子的父親我倒是可以考慮。怎麼了?」他向花容失色的黛安娜假笑,「都改嫁過幾任了,難不成妳還以為是純潔的處女?」
黛安娜咬緊下唇,終於放棄什麼似的苦笑搖頭。「啊啊,是啊,三任前夫都死於非命,你不願意娶我也是應該的。」
「也許我真的被詛咒了吧……」
黛安娜慘淡的嘆息。她很清楚街頭上的人們是怎麼在背後取笑她的:看哪那就是報喪女妖黛安娜,誰迎娶了她就是邀請死神來參加婚禮,教堂的鐘聲敲響成喪鐘。
「——無稽之談,」男人嗤哼,鼻子輕蔑地噴出煙霧,「不過是謠言罷了。我可不信那些,只是妳運氣不好罷了。我可不是因為害怕那些謠言,而是因為我不能就這樣為了妳而離婚。」
離婚?黛安娜腦子空白,接著立刻瞭然自嘲。從什麼時候起,她也跟那群和丈夫在外面苟合的情婦一樣的沒名沒份了?過去的她總是對丈夫的外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要丈夫仍不忘維持自己是他妻子的尊嚴,她便默不作聲,沒想到——她也淪落成別的丈夫在外背著妻子、偷偷包養的情婦了?像個妓女似的出賣愛情和肉體,滿足男人的遊戲,換取男人的資助與生活?
「婚姻不過是一紙契約,就算我們之間只是地下婚姻,一樣也是同居、晚餐、上床做愛、生孩子,這和實質的婚姻有什麼差別?」
男人不以為然,「婚姻和愛情是兩碼子事,我可以給妳愛情,但是不能給予妳婚姻。」男人意義深遠的打量著她的束腰,眼神閃過幾分無恥的笑意,語重心長道,「最重要的是,妳現在需要一個遺腹子。」
「除了婚姻……我需要一個遺婦子……給我愛情……」
黛安娜神情麻木的喃喃自語,彷彿藉由一遍又一遍的重複來自我催眠,接受這個事實。
抽著雪茄的男人悶哼了一聲,起身走到她的背後摟住她的腰,大掌揉著那孕育生命的小腹,黛安娜呆滯之餘,突然感受到後腰有什麼突起的硬物抵住她的股間。她驚呼一聲。
「同居、晚餐、上床做愛、生孩子……其實和實際的婚姻是一樣的,生理上的實質夫妻為何不能與法律同具效力?」男人混濁的呼吸隨著雪茄菸霧噴吐進黛安娜的耳廓裡,黛安娜狼狽的想掙脫,卻被男人用力揉入懷裡,男人把臉埋進黛安娜的髮香中,她的頸子上傳來濕熱黏糊的觸感,「妳已經很久沒被丈夫碰了吧?孤枕難耐的日子不好過吧?懷念被男人疼愛的感覺,但無處訴說,嗯?」
「同居、晚餐、上床做愛、生孩子……其實和實際的婚姻是一樣的……」黛安娜夢囈似的重複,接著在男人愛撫脊椎之下,終於仰起脖子發起甜美的哆嗦和呻吟,她神智迷濛的任由男人剝除她的胸衣,恍神一笑忽然轉過身來摟上男人的頸子,熱烈交纏上去。
「好!我們說好了……你答應我,只要和我同居、一起做飯享用晚餐、上床、生孩子……就和實質夫妻一樣的話……」
「我答應妳,」男人猴急地將陷入亢奮情慾的黛安娜攔腰抱起,擠壓在沙發上,迫不急待將自己佈著濃密體毛的身軀重重壓覆在那對已婚婦人來說仍顯得過於年輕而曼妙的肉體上,「我一定會讓妳懷孕的……我發誓。」
「讓我來照顧妳吧,伊莉莎白。」
伊莉莎白放下手中的酒杯,偏過頭,對著坐在身旁抽著菸的男人漾開笑容。
「照顧我?你指的是什麼,威爾遜先生?」
「叫我路易吧,伊莉莎白。我們好歹也算是兄妹,用不著這麼生疏喊姓氏。」
「我們沒有血緣關係,威爾遜先生。」
「妳是亨利的妻子,亨利的妹妹是我的妻子,」男人揮了揮手,「我們是親戚,互相照顧彼此是應該的。」他不經意似的將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輕輕一捏。
伊莉莎白若有所思的睫毛一顫,不置可否的綻開笑意。
「那麼——路易,」她嫣然一笑,慵懶的托起臉頰,沒有掙脫出男人的手臂。「你要怎麼照顧我?」
聽見伊莉莎白沒有拒絕的涵義,男人發出得意地哼笑,指尖輕輕摩娑著伊莉莎白的衣領,男人頓時心猿意馬,飄散的思緒思索著要如何扯開這白色蕾絲蝴蝶結緞帶,解露出裡頭渾圓的香肩和酥胸盡情搓揉。
「我在市中心買了一棟新公寓,」他立刻回答,「就在我工作的公司附近,本來是為了加班過夜時用的,不過如果妳沒有住處,我可以先借妳住。」
伊莉莎白揚眉,指尖轉繞著湯匙攪拌著杯底的橄欖,「你的妻子知道這套公寓嗎?」她低頭問。
「她不知道,」男人吐菸,舔了舔乾渴的嘴唇,瞇起眼,「我也沒有打算讓她知道。」
伊莉莎白沉吟了一會,忽然搭上肩膀上的那隻手,垂下眼眸。「可是我不想只有我一個人住,這樣好寂寞。」她楚楚可憐的聲音,勾起男人憐惜的慾望。
「我每天下班後都會去探望妳。」男人熱切地說,「如果妳願意留我晚餐的話。」
伊莉莎白揚起笑容,「那太好了……我們什麼時候可以參觀那棟公寓?」
「隨時,」男人眼神深邃的攬緊她的肩膀,「端看妳什麼時候有空。」
伊莉莎白偏著笑臉,手指從桌下輕按在男人的大腿上,若有似無的向上游移,男人的呼吸不穩。她將杯裡的調酒一飲而盡,臉頰立刻酡紅,媚眼如絲,「那麼……現在?」
「妳一個人嗎,小姐?」
費歐娜皺眉,從列車玻璃外飛逝而過的風景回過神來,不確定的看著來者,「先生,你是在叫我嗎?」
站在列車包廂入口前的青年穿著有些破舊外套,一手摘下貝雷帽向她行禮,「是的,小姐,請問你對面的位子有人坐嗎?」
「不,那座位是空的,請坐,」費歐娜連忙回應,接著頓了頓,「不過我不是小姐……但我確實是一個人沒錯。」她靦腆道。
「噢……原來如此。我很抱歉,夫人,請節哀順變。」
青年的笑容先是僵硬,注意到她頭上垂著蕾絲面紗的黑色仕女帽後頓時化為理解,同情的嘆息伴隨著可惜的眼神,遺憾地徘徊在她小巧的臉蛋上。
「謝謝你,你真是好心。」
費歐娜溫柔的微笑。青年一時之間竟然呆看了她的美麗微笑,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不過請別叫我夫人,叫我女士或費歐娜吧,叫夫人的話實在是讓人感傷。」費歐娜輕嘆。
尷尬的氛圍填充著車廂,伴隨著兩人旅途的安靜時光,玻璃車窗外的田園風景依舊快速飛逝,費歐娜從行李中取出繡框開始刺繡,動作緩慢而嫻靜,像一幅寧靜而唯美的靜畫。青年楞神間不由自主的從背包裡拿出素描本,速寫著眼前的優雅側臉。
「你在畫我嗎?」費歐娜驚奇的抬起頭。
「別動……啊,」青年驚醒,懊惱的咋舌,「對不起,我應該先徵求妳的同意——」
「我很榮幸,」費歐娜溫婉的打斷,「能成為你的模特兒。」她臉頰浮現紅暈,「所以——你是個畫家?」她用就事論事的語氣,笑吟吟的示意著青年手上的素描本。
「是的,」青年偷偷瞥了一眼,繼續垂眸抖動手中的炭筆靈活勾勒,「沒什麼名氣就是了。」他謙遜道。
「能讓我看看你的素描嗎?」費歐娜放下手中的刺繡框,起身,坐到青年的身旁,傾身從青年的肩側欣賞著他的草稿,「真漂亮,簡直栩栩如生呢。」她讚嘆。柔軟的觸感貼上身體讓青年不自在的退縮,但費歐娜似乎毫無察覺,「你擅長油畫嗎?」
「……有的。多數的畫廊收購的都是油畫。」青年漲紅著臉,咳聲道。
「找到投資者了嗎?」
「沒、還沒有。」青年結巴道。
「是嗎?那正好,」費歐娜微笑。「我很中意你的畫,如果你願意,我想在我的沙龍上介紹你,你可願意接受我的贊助?」
「真的嗎?」名為勞爾的青年倒抽一口氣,頓時將眼前的貴婦視為生命中的貴人,「謝謝妳!我慷慨的女士!」他激動道。
「叫我費歐娜就好。你叫什麼名字?」
「勞爾!勞爾.羅倫森。」
費歐娜咯咯笑,緩緩回到自己的位子上,「那麼,勞爾,在這趟火車上,我就充當你免費的模特兒,你可以請盡情使喚,不用感到客氣,不過作為交換,我希望你能陪我談談心,打發這漫長旅途時間。」她淘氣的眨眨眼。
「樂意至極!」青年重新翻過一頁素描紙,「你想聊些什麼,女士?」
「——你談過戀愛嗎?」
「有……非常曼妙的經驗。」
「我同意。」費歐娜輕聲嘆息,「我認為愛情就像是藝術,令人狂熱,沉醉,著迷,喔,是的,充滿激情與渴望……自從丈夫死去,我一直以為我再也無法感受到任何浪漫與幻想的衝動—--直到看到你的畫為止……」
「可以麻煩妳……像剛才一樣,臉朝向窗外,再稍微傾斜一點……對,就是這樣,再往後躺一點,自然的斜靠在座位上,手舉到臉頰邊,不,再高一點……」青年猶豫,「我可以示範嗎?」
費歐娜含笑點頭,青年低語一句失禮了,便握著費歐娜的手腕,像是禁錮般高舉過頭扣在費歐娜的腦後—--
「還想要什麼姿勢,儘管開口吧。」
「女……女士?」
「你的眼神似乎含著一絲可惜。說吧,你的請求。」
「……我,」青年語氣不穩,「我剛剛只是在胡思亂想——」
「在想什麼?」費歐娜溫柔微笑。
「在想——」青年狼狽的咽了咽口水,「夫人妳……妳的身材一定很適合做裸體模特兒……」
費歐娜眨眨眼,看著滿臉通紅的青年,忽然笑了。她婀娜多姿的緩緩推開青年起身,鎖上車門拉上窗簾,接著,在瞪大眼的青年面前,輕解羅衫,一件件的綾羅綢緞沿著曲線滑落,升起了空氣裡旖旎的熱度,費歐娜勾著誘人的微笑躺回椅座上,慵懶的展開雪白美好的胴體,咬著指尖,吐氣如蘭,「像……這樣?」
青年呼吸粗重的站在原地,凌亂的眼神忽然深沉下來,他直直凝視著眼前這句美麗的藝術品,最後垂下眼,緩緩跪在他的模特兒前,手掌虔誠膜拜散開的黑髮呈現華麗的弧度,一一描繪濃黑顫抖的睫毛上、高挺的鼻尖、玫瑰的紅唇、天鵝的頸子、精緻的鎖骨……最後描繪在豐滿高聳的乳房、那顆腥紅的尖端上。
「對,」青年含糊的呢喃,「就像這樣,費歐娜。」
「請問我有這份榮幸邀請妳一頓午餐嗎?」
坐在露天咖啡廳的喬治亞娜眨眨眼,望向撐在她面前的年輕人。
「午餐的話就算了,不過……」
喬治亞娜轉著眼珠,拿出白色蕾絲手帕掩著微笑,她沉吟了好一會,忽然又拉長尾音,語氣一轉,「晚餐的話倒是可以考慮。」她曖昧的暗示。
前來搭訕的年輕人心神領會,這是遊走在城市街頭的流鶯們同意接客的共同術語,他笑了笑,不請自來的往喬治亞娜身旁的空位上坐下,他的模樣看起來不像是這個城市的人,樸素的外套與行李,看起來應該是個旅行者,只是在各個城市停留時尋求個一夜情,喬治亞娜的腦子飛快的評估,年輕人此時傾身深情的按住喬治亞娜的手指,眼神著迷的徘迴在她露出飽滿球形的低領胸口,「請問芳名?」
「喬治亞娜。」雖然知道男人事後根本不會記得也不會聯絡她的名字,喬治亞娜依舊專業的調笑著,翻過手腕,指尖刮搔過年輕人的掌心,不動聲色的調情引來對方滿足而會心的一笑。「晚餐你打算請我吃什麼?」她故作天真浪漫的眨眨眼,語帶雙關的嬌嗔,「我的價位可是很貴的,太便宜的我可不依。」
「這當然,我保證會妳感受到物超所值的饗宴,」年輕人捏起優雅的指尖,湊到唇邊讚嘆一吻,不得不說男人風流的態度想必相當熟悉如何取悅甚至是征服女人,喬治亞娜感嘆,而那目光灼人的注視和熱情沙啞的嗓音更是讓喬治亞娜立刻雙腿酥軟,不由自主的發出低嚀,「不過比起晚餐----我更想與妳共度良宵呢。」
「不用感到有罪惡感,這又不是真的不忠,畢竟他都已經死了,不是嗎?」
男人扯下破碎的黑色蕾絲內衣,伏在她光裸的胸上賣力喘息著,舌尖吮吻著雪峰上的紅梅,懷裡的溫香軟玉如致命成癮的毒,美好的令人成癮,他的喉間滾出一串低吼,忍不住讚嘆這上帝的傑作,「上帝,妳真美,荷莉葉特!」
「我只是……哈……覺得……唔嗯……有點羞恥——呀啊!」荷莉葉特哭泣的顫抖,香汗淋漓的脊背像條滑溜的魚在男人的肉體下翻騰,「……畢竟這種事……呼……哈……好像我……哈……欲求不滿似的……哈啊!」她落淚嚶嚀。
「是又怎麼樣?」聆聽完守身多年的寡婦告解,破壞這份貞節的背德感讓男人不由得興奮起來,他豪不羞恥且問心無愧,卻用充滿羞辱意味的手指掐住荷莉葉特纖細的腰肢,捏在豐滿的臀上狠狠撞擊,滿足的聽見荷莉葉特的呻吟,「妳就是受不了寂寞才找男人偷情,那又怎樣?反正妳丈夫都死這麼久了,這也不算是紅杏出牆,再說了,嘴巴說不可以,身體卻飢渴成這副模樣,嘖嘖,沒想到看起來禁慾保守的寡婦其實也跟城裡那些放蕩妓女沒什麼兩樣啊。」
「哈……不……我才不是……嗯啊……!」荷莉葉特激動呻吟。
「喔?不?不想要我嗎?」
男人故意停下動作。手指惡意的刮搔著荷莉葉特流著黏液的大腿,換來一串荷莉葉特的哀求,「……想。」
「想要什麼?」男人溫柔而得意的問。
「想要……你。」荷莉葉特藏不住聲音裡的渴望,只能懇求的伸出玉膀和雙腿,柔若無骨的攀附在男人的身上,「求你。我好飢渴……飢渴著你……」她撒嬌道。
「那妳想怎麼做?」男人咯咯笑道,戲謔的調戲著投懷送抱的荷莉葉特,手掌揉捏著荷莉耶特壓在他下腹的翹臀,用力鑲嵌在懷裡,他用下流的語氣哄勸道,「來,告訴我,我滿足妳。」
「想……」荷莉葉特呢喃的張口,男人訕笑的洗耳恭聽,卻瞬間身體一僵,「——吃了你。」
「拉米亞,我要去市集一趟。妳要一起去嗎?」
「要!」
聽見織娘的呼喚,拉米亞拋下手中的笛子,歡快撲向掀起帳篷走進來的黑女士,她的蛇在她身後不滿的嘶信。
「織娘,妳要帶她去人類的市集?」那伽嘶語。
黑色貴婦優雅挑眉,「當然,還有誰比我們唯一的人類女孩更適合去人類的市集呢,再說,總得有人去採滿生活用品,手頭的布料不夠了,除非你捨得讓你的弄蛇人女孩凍死在冬天的蛇窩裡?」
「她遲早要習慣的。」那伽不快地說,卻也沒有進一步的反對,只是悻悻然讓開了路,「保護好她,別讓她被人類欺負了。」
黑女士嗤哼了聲婉轉的鼻音,以示回答。
「織娘要去市集買什麼?」
「噢,去買製作提線傀儡的材料,新的傀儡也需要設計一套衣服,還有妳的新衣,親愛的,妳這陣子的發育也太快了。」黑織娘搖搖頭嘆息。
「織娘,如果妳要去市集的話,可以順便在採買點麻繩嗎?」團長吩咐,「高空繩索該換了。」
「織娘——安全——繩網——不小心——被我們割破了——」
「織娘,我的吊床太小了可不可以幫我補……」
「織娘!那伽那混帳又故意把我的衣服咬破了!」
「織娘織娘……」
拉米亞一邊跟在黑女士身後一邊離開馬戲團營地,一邊向黑女士投以佩服的目光。「織娘好厲害,簡直無所不能呢。」她崇拜。
「唉,真不曉得以前我還沒加入劇團時他們是怎麼活過來的……」黑織娘感慨,接著鬱鬱寡歡的嘆氣,「有時我真懷念從前獨身旅行的日子,自從加入了馬戲團後我好像就成了這裡操心家計的老母親,再也沒能好好談場戀愛……」她惆悵道。
「織娘也想談戀愛?」
「當然!想聽聽我的羅曼史嗎?」
「想!」
「嗯,讓我想想……」黑織娘陷入回憶,眼神悠遠,「我第一任丈夫可是個紳士呢,噢,那是我最深刻的初戀……」
黑織娘滔滔不絕地沉浸在回憶中,手裡卻毫無鬆懈的挑揀著各種布料花色,一邊幫忙提著貨物的拉米亞津津有味的聆聽著故事,眼珠子不忘到處轉兒,好奇打量著四周吆喝著攤販:
「手鐲!項鍊!耳環!髮簪!來自異國的寶石!小姐買一個吧?」
「炸麵團!炸麵團一個只要五個銅板!」
「瓷器!古董!花瓶!字畫!要買要快!」
「——拍賣畫作!『刺繡的寡婦』與『火車上的裸體素描』!畫家不祥,這兩幅畫最大的爭議性在其這兩幅畫分開評論皆很正常,『刺繡的寡婦』描繪著一名美艷而神情寂寞的黑衣女子坐在火車車廂內端莊刺繡的模樣,側臉遠望著窗外的風景一臉惆悵,彷彿正回憶與亡夫的回憶——然而另一副『火車上的裸體素描』,描繪裸體模特兒的場景卻非在藝術家工作室或是畫廊,而是在火車車廂上,形成香豔的豔遇氣氛——然而比對一下便能發現,這名大膽而嫵媚的女模特兒與『刺繡的寡婦』中保守哀傷的婦人是同一人!……」
好熱鬧啊,原來人類的市集是這麼熙來人往吵吵鬧鬧,拉米亞感嘆,不像記憶裡安靜冷清的暗巷街角,只有自己微弱的呼吸。
「——然後我和第八任的丈夫就是在祭典上認識的,那時我每天睹物思情,心灰意冷,終於決定離開充滿前夫回憶的傷心地,漫無目的的到處旅遊時,在一個小城鎮遇到了提線傀儡的劇團,我被他們的表演給迷住了,也不知怎麼了就一腦子熱地去拜訪專門製作人偶的工匠,跑去向那劇團學習,他就是劇團老闆的兒子,我至今還記得他從我的背後手撘手教我怎麼操控提線傀儡時的體溫……喔,我們到了!」黑織娘回過神來,眼神一亮地發現一個擺放著各色光滑布料的攤位,「好久不見,絲可。」
「ㄓ!」攤位上的白衣婦人抬起頭,立刻嚇得口齒不清,「織織織織織織織娘——!」她慘叫的往後貼到紡織機上,瑟瑟發抖。
黑織娘憂鬱了,「絲可,跟妳說過多少次了,」黑女士嘆了一口氣,鬱悶地彎身挑揀著攤位上的綢緞,語氣不滿,「放心吧,我只對男人有興趣。」
拉米亞歪著脖子,看著被黑織娘喚作「絲可」的大嬸哆嗦地把貼在紡織機上的背慢慢拔下,心有餘悸,「我不禁嚇,織娘,剛剛曼緹斯太太才經過我的攤子……妳們沒遇到嗎?」她抹去額上的冷汗。「妳怎麼來了?」
「我正在替拉米亞裁縫幾套冬衣,妳那兒有多的布料嗎?」黑織娘蹙著柳眉,「妳知道的,絲可,我擅長的是刺繡和裁縫,穿針和引線;織布和紡織其實不是我的強項。」她不滿道。
「拉米亞?妳身後的這位是……?」
「新人。」
「……人?」絲可啞口無言,「妳的?」儲備糧食?還是傀儡素材?
「那伽的。」
「喔,」絲可上下打量著,「唱歌的?」
「不,跳舞的,不過會吹笛子。」
「喔。」絲可點頭,「如果缺歌手的話,我可以幫妳引薦一下青鸞。」她提議。
「知道了,我回去問問團長沃爾夫。」黑織娘皺了皺眉,「不過我想那伽大概會不太高興。對了,除了絲綢外,妳這兒還有羊毛嗎?」
「有,我才和桃莉交換了幾塊羊毛織布,她也和妳們一樣,收留了個孩子,叫薛伯爾德。」絲可撇撇嘴,「有機會也許妳可以認識一下那男孩。」
「那伽會生氣的。他說其他男性人類都很危險。」拉米亞小小聲地說。
絲可憐憫的看著拉米亞。「妳這孩子……唉,算了,這匹布免費送妳,想要什麼儘管拿吧,織娘,就當作是我給的見面禮了。」絲可揮揮手背。
「那我就不客氣了,絲可。」
黑織娘噙著笑容,落落大方的抱起幾塊中意的綢緞。在拼命巴結著笑只差沒把含淚唱著「想要多少都行只要能恭送織娘出去」的絲可面前,拉米亞忍著笑意跟著終於滿意挑選完布料的織娘離開攤位。
「對了,我剛剛說到第幾任丈夫了?」
「——織娘!唉呀這不是織娘嗎?」
「曼緹斯太太!」黑織娘轉頭驚呼,神情狂喜熱烈,「親愛的,妳還好嗎?」
拉米亞回過頭,好奇張望著緩緩迎面走來的織娘舊識,兩隻大眼突出、下巴尖細成倒三角形,一身農婦打扮,兩手握著提籃放著滿滿的小麥和兩把鐮刀,曼緹斯太太已經愉悅的和織娘攀談起來,「不太好,我新寡。」曼緹斯太太聳聳肩。「嘖,男人果然還是要挑下盤肥厚體格好點的才行,持久力好些才能撐得過我的慾望——」
「曼緹斯太太!」黑織娘低呼打斷,責備的瞪了她一眼,「拉米亞還在這兒呢。」
「噢,抱歉,」曼緹斯太太忍著笑,「妳呢?還是同一個嗎?」
「我?早就換一個了啦,」黑織娘咯咯笑道,漆黑的眼底閃過一道光芒。「——現在我的名字叫伊莎貝拉。」
FIN.
番外。
「……妳說青鸞?」那伽瞇起眼,「我反對!」
「咦?為什麼?」
「只要是鳥類都是我的敵人。」那伽冷靜嘶語。
「喔,真可惜,」拉米亞失望道,「我還以為能幫阿蘇卡找到搭檔了呢。」
那伽的腳步突然頓住,害的拉米亞一時不察撞上他的背,他轉過身來,盯著揉著鼻子不明就裡的女孩,眼底閃過一道精光。
「我親愛的女孩,妳說的對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