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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羽,鱗尾,貓的眼瞳

薄霧玫瑰-顏色擬人系列

9/4/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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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霧玫瑰
「夢幻卻真實存在的薔薇色童話。」

薄霧玫瑰的童話 Misty Rose

他從來就不相信一見鍾情的童話。

直到他在那座森林裡遇見了精靈。

「你迷路了嗎?陌生人?」

——清晨的森林籠罩在迷霧魔咒之下,薄紗似的朦朧夢幻,引誘旅人迷失方向,而他便這般毫無自覺地穿越了魔法迷霧所隱藏的結界,誤入了精靈的國度。

他的精靈女王如幻影般,靜靜佇立於林間空地,鏤空的蕾絲薄如蟬翼,拖曳草地上的裙襬青煙飄逸,陽光色澤柔和的鬈髮挽成鬆垮的髮髻,垂落幾縷波浪貼在臉畔與光裸的肩頸上;她的彎眉線條漂亮,低垂的纖長睫毛彎翹,如沉睡在薄霧中的薔薇花瓣邊緣輕輕蜷曲,沾著清晨的露珠含苞待放,蝶翅撲搧輕顫,睜開明亮的星辰,櫻色雙唇微微淺笑,但吸引他目光無法自拔的是宛如玫瑰粉嫩的雙頰與甜美酒窩。

「想必你迷失的不只是道路,還有你的靈魂。」

他的精靈女王打趣的笑聲如鈴,驚醒了癡癡凝望的年輕貴族,驚覺自己的失禮,他連忙摘下帽子,欠身鞠躬:

「……原諒我,尊貴的仙后……我並不是有意、擅闖進妳的領土……」

聽見他的回答,精靈女王面露訝異,接著恍然理解了什麼似的,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你真的知道我是誰嗎,陌生人?」

「……妳是這座森林的主人,精靈的女王,」剛繼承伯爵爵位的貴族青年緩慢恭敬地回答,「仙后陛下。」他紳士地行禮。

眼前的精靈似乎被他的回答逗笑了。「既然你如此相信。然而你卻沒有回答我第一個問題。你行經我的森林,可是要前往前方那座城堡?」

「是的……我是……我是來參加未婚妻的生日舞會。」年輕的伯爵不情不願地坦承。

「你似乎很不情願見到你的未婚妻。比起婚禮你看起來更像是要去參加葬禮。」精靈女王笑容一淡,眉頭微蹙。

「不是有句話說,婚姻是愛情的墳墓?確切地說,我與她之間就連愛情的基石也沒有,便直接踏入了婚姻的墳墓。妳瞧,這場婚姻不是出於我的本意,而是我們的父母在我們還在搖籃裡時就為我們定下的。」伯爵語帶苦悶地。

「即使如此,我相信你們會過得很幸福美滿的,一如每個精靈童話的結局。」精靈女王微笑。

「我不認為我們會過得幸福。」伯爵輕聲搖頭。

「而為什麼不呢?」精靈女王挑眉,挑釁他的反駁。

「和一個素未謀面的女子結婚,在一樁沒有愛情的婚姻裡,我不認為可以得到幸福。」

「你還是有可能會愛上她的。」

「在這麼短的時間?不。愛情是需要時間培養的,我不相信一見鍾情。」

「你不相信一見鍾情,卻相信妖精的存在?」她笑地歡快,宛如仲夏夜精靈的魔法鈴鐺,悅耳而帶著迷人的魔咒編織出令人沉醉的旋律,「噢先生,你比你所想像的還要浪漫!」

「……再說,我已心有所屬。」

「喔?」精靈女王的眼眸中閃爍意味不明的光芒,「又是哪位佳人擄獲了你的芳心?」

「她就站在我的面前,」伯爵輕聲開口,「她美如精靈,是我夢中的完美情人。」

「既然這是一場夢,那麼你也該醒來了。」

精靈女王溫柔的拒絕在他心底敲碎出一片慌亂。「不,等等!」

「讓我對你下一個魔咒吧。作為你的婚禮祝福。」

精靈女王的歌聲溫柔,但含有預言力量的宣告卻不容質疑與拒絕。

「——你會離開我的森林,回到那座城堡去。你會見到你的未婚妻,你會向她一見鍾情……你會後悔因為愛上我而拒絕了她。」

「回去吧,你的未婚妻在等你呢。」

一陣薰風吹拂,薔薇香氣撲鼻,清晨的陽光透過樹葉縫隙照亮林地,令他無法直視的神聖耀眼,他眨眨眼,迷霧不知不覺間散去,夢中的精靈女王也不見蹤影。

他失魂落魄卻不費吹灰之力循回他原先錯失的小徑,渾渾噩噩地被等待城堡門前焦急徘徊的隨從們發現,簇擁回房間梳洗,他就像是被下了沉睡的魔咒一般,恍惚茫然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直到他的隨從替他打理好禮服上的領巾與薔薇胸花,將他推向燭光閃爍的舞廳,依舊沒能從精靈的咒語中掙脫。

「啊,伯爵,請讓我為你介紹你的未婚妻——雖然你們在嬰兒時期就見過一次了……」

「蜜茜。蜜茜緹洛絲。初次見面,或者,很高興又見到你了?」

他猛然回神。夢中的精靈女王走出童話,巧笑倩兮地站在他眼前的真實,「我相信,這是我們第一次被正式引薦,」她似笑非笑,「所以,告訴我,親愛的陌生人,你打算解除與未婚妻的婚約,去追求你的夢中情人?或者你已經中了精靈女王的愛情魔咒,愛上了城堡裡的人類公主了呢?」

年輕的伯爵呼吸一噎,漲紅著臉,片刻才堅定心神,直視對上一雙淘氣彎起的眼眉,緩緩點頭。

你相信一見鍾情的精靈魔法嗎?

——我相信。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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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丁香色-顏色擬人系列

6/24/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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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丁香色
「明亮光輝如初戀的悸動,婉約黯淡似單向的暗戀。」

紫丁香色的初戀 Lilac

喜歡的對象要結婚了,婚禮就舉辦在他們初識的五月。
 
——那是她夢想中的婚禮。五月的陽光明媚,正是丁香花開、也是氣候最美好的季節;玻璃杯裡的雪白蠟燭與淺紫色的緞帶相映點綴婚禮主題,拱門搭成的花海隧道垂落成串的花穗迎風搖曳。她微笑捧著花束,款式簡單卻完美襯托身形的紫丁香花色禮服下的鞋尖輕巧踩過點綴花瓣的長毯,娉娉婷婷走向等待在禮壇上、她仰慕已久的男人。

那人目光灼灼,總是自信開朗的笑容此刻卻略顯侷促不安,緊張的眼神在抬起頭望向她方向的瞬間卻綻放欣喜光彩。

噢哇的驚嘆聲從她背後合聲響起。萊菈克轉過身。步道那端隨著音樂緩緩出現一襲雪白精靈似的倩影,她的好友挽著父親的手、笑地一臉耀眼幸福,光彩奪目宛如完美的天使,純白優雅的蕾絲長紗穿越著層層紫丁香簾幕緩緩入場。

「她真是美,不是嗎?」

萊菈克偏過頭,站在她身側的新郎屏住呼息,目不轉睛地凝視緩步走近的新娘喃喃自語。她心底一角酸澀,嘴角卻揚起完美的弧度,不動聲色重新轉頭面向前方。「是呀,她真是今天最美的新娘。」她跟著由衷讚嘆道。

「各位親朋好友,我們今日齊聚一堂來見證新娘與新郎的結合……」

牧師的呼喊聲安撫了興奮騷動的觀眾席,萊菈克接過新娘的白薔薇捧花,讓好友可以空出雙手與新郎十指交握交換誓言。兩枚交疊的鑽戒折射的光芒刺痛著萊菈克的眼角,但萊菈克依舊笑得柔和而真摯。

不得不說,她的好友和那人站在一起的畫面果然美好和諧。萊菈克心生羨慕。她想起學生時代與好友在那紫丁香樹下與他的邂逅。初戀的怦然心動,隨著淡紫色的渲染下浪漫夢幻,那婉約低調的色彩,如同羞澀粉嫩中又努力裝出成熟的含蓄矜持,隱而不顯、秘而不宣。每天期待見面的心情,只要能看到他的身影就很開心,卻又害怕被拒絕而不敢訴說出口的愛戀,只敢暗中遠遠遙望著的單相思。

然而直到最後就算想鼓起勇氣告白也永遠失去了機會。怪只怪自己不夠勇敢,讓人捷足先登。又或者對方熾熱的視線所追逐的對象根本不是自己而是身旁的好朋友這點,叫萊菈克只能苦笑。可誰不喜歡她朋友呢?人緣好又漂亮,總是大家目光的焦點,相較之下她平淡的就像是陪襯一樣,就像今天身為伴娘襯托出新娘的完美無暇。即使如此萊菈克也不能否認他們的登對,祝福好友的同時也只能默默將這份心情壓抑心底,隨著時間逐漸淡忘,最後只留下一道朦朧的幻影,偶爾拂過心頭,權當青春的青澀回憶。

「後悔嗎?參加喜歡的人的婚禮,新娘卻不是妳。」

熟悉地令人生厭的嗓音讓萊菈克切著結婚蛋糕的手一頓,不禁長嘆了一口氣,轉過身來瞪向出現在她身後的青梅竹馬。「你來幹嘛?」她語氣不善地問。

「真失禮,我可是新郎最要好的朋友啊,身為伴郎當然得出席他的婚禮,」她的青梅竹馬笑得一臉輕浮,雙手插在難得穿著人模人樣的西裝口袋裡,故做瀟灑的姿態,跟她喜歡的那人穩重的性格完全相反,「何況今天新娘交代我一個任務,陪她還沒脫離單身的伴娘跳一支舞。」

「不需要。」萊菈克立刻斬釘截鐵地拒絕道。

「少來了,妳缺一個舞伴不是嗎?」他不以為然。

「就算沒有我也不需要你的幫忙!」萊菈克惱怒道。

「噢,萊菈克,妳傷了我的心。」他依舊嘻皮笑臉道,「嘿,我有沒有說過這身禮服顏色很襯妳?」他不依不饒地跟在萊菈克後頭打轉。

萊菈克開始頭痛起來。從小這傢伙沒少欺負她捉弄她,就像塊甩不掉的口香糖老黏著她不放、肆意打亂她的生活,偏偏他又跟那人是好朋友,想躲也躲不開,「你到底想怎樣?!」她不耐煩道。

「認真的,妳不難過嗎?妳喜歡他不是嗎?」她的青梅竹馬神色突然間正經下來,認真地盯著萊菈克的臉,似乎想從中打量出強顏歡笑的痕跡,語氣間隱約的擔憂讓萊菈克頓時措手不及。

「……是又怎樣。」

萊菈克皺眉,背過身來,惆悵的目光掃過餐桌上的紫丁香花束和白色蠟燭,感慨道:「又不是每個人都能在初戀就遇到命中注定的對象。無疾而終的初戀多的是呢。」
​
其實過了這麼久,萊菈克已經看開了。都說初戀是那散發著淡淡光輝的萌動,卻注定失望的暗戀。每個女孩總是夢想著與命中注定的王子結婚,但想談一場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愛戀,何其困難與不真實。

只是初戀這種東西,哪能說忘就忘呢?即使已經釋懷,也早在心底角落拓印下一道模糊曖昧的淺痕,永遠也抹滅不去。

「……也只有妳們這些不切實際的女生才相信一見鍾情和初戀的童話故事。」她的青梅竹馬撇嘴哼道,「說真的,我很高興妳失戀了,萊菈克。」

萊菈克立刻漲紅了臉。「就算你不相信也用不著這樣往人家的傷口灑鹽!」她氣急敗壞地低吼,眼眶一紅,「你這混蛋!離我遠一點!」

她氣呼呼地甩袖離開,纖細的手腕上卻被扣緊,接著身子跟著飛快一旋,還來不及反應唇瓣便被壓下了一道溫暖濕熱的氣息。萊菈克睜大眼,腦海轟然一片空白,震撼地愣在青梅竹馬的懷中忘了掙扎。

——​這是她夢想中的初吻場景。紫丁花樹下的擁吻,只是她從沒想過對象是她的青梅竹馬。

「……喂,雖然不是妳的初戀,不過,我可以成為最後一任。」

雙唇被放開後萊菈克還在茫然中聽見了耳畔傳來她青梅竹馬的沙啞低語。她心頭怦然一跳,猛然抬起頭,震驚地對上一雙明明很熟悉此刻卻異常陌生的認真眼眸。

細碎的紫丁香在兩人頭頂上灑落。萊菈克忽然發覺,那平淡普通的粉紫色調,其實仔細一看,也很耐人注目的嘛。意識到這點的她沒由來地心跳加速。
​
——​那年五月的丁香花開,淺紫與雪白的十字花穗浪漫飄灑,紫丁香花樹步道下少女撐著陽傘與友人嬉笑。

只不過是不經意的回眸,落在乍看不起眼的色調上,卻赫然在眼中散發微弱光輝般明亮起來。彷彿是只有真正注視到了才能發覺的美,從此再也移不開凝視,目光開始秘密追逐。


含著隱藏於心中的期待,屏息等待目光回應的祈願。

「​因為妳是我的初戀。」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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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盞花色-顏色擬人系列

11/5/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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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盞花色
​「清晨的太陽所流下的眼淚,落在大地上賜予了聖母的黃金,溫暖的令人悲傷。」

金盞花色的眼淚 Marigold

​玫瑰是紅的,紫羅蘭是藍的,但小瑪莉葛德可不是這麼認為的。

「玫瑰不只是紅色的(Rose Red)也可能是粉紅色的(Rose Pink)啊,甚至還可能是老玫瑰灰玫紅色(Old Rose)的呢!還有紫羅蘭!紫羅蘭當然是紫羅蘭色的,怎麼可能是藍色的呢!」

小瑪莉葛德振振有詞的發言讓她小學的美術老師目瞪口呆。小小年紀就掌握如此精準的色感,這對她小學的美術老師一則以喜一則以憂,欣喜的是難得挖掘出一顆藝術好苗子,憂愁的是不知道該如何在班級中教育這個「不合群」的小天才。

星期一是藍色的,星期五是黑色的,可是聖灰星期三(Ash Wednesday)就是灰色的,玫瑰星期一也不是藍色的,所以星期一也不一定是藍色的呀。

「那是因為狂歡節最後一個星期一一點也不會讓人感到憂鬱啊。」

「憂鬱?」

「就是指不快樂,類似悲傷的一種心情。」

年僅七歲的小瑪莉葛德還無法理解「憂鬱」這般艱澀的生詞,只能懵懂地趴在奶奶的膝頭上,任由慈祥和藹的奶奶撫順著她金紅色的短捲髮。小瑪莉葛德覺得這世界上大概只有奶奶可以看見她眼中的「顏色」了。當班上每個女孩子都喜歡穿粉紅色洋裝時(她們連玫瑰粉紅、嬰兒粉紅、珊瑚粉紅、和珍珠粉色都分辨不出來!),只有奶奶稱讚她選擇的橘色緞帶鮮豔獨特,不會像媽媽一樣一直固執地追問她要不要改選粉紅色。

然而幾個月後之後當小瑪莉葛德牽著美術老師的手出席奶奶的葬禮時,小瑪莉葛德似乎開始明白「憂鬱」這種心情了。

「所以我以後再也見不到奶奶了嗎?」

「妳看不到她,不過她會回來看妳的。」美術老師溫柔地安慰。

「什麼時候?」小瑪莉葛德睜大眼眸,澄澈的靈魂之窗慎重凝視她的美術老師。

「這個嗎……」美術老師停頓一下,思索著該怎麼回答,接著靈光一閃,「每年亡靈節(Day of the Dead)的時候。」

「亡靈節是什麼時候?」小瑪莉葛德追問。

「十月三十一號、十一月一號和十一月二號,也就是萬聖夜、萬聖節、和萬靈節。」美術老師耐心地回答,她微笑道,「亡靈節是死者之日,是所有靈魂都會回到人間和還活在世上的家人們見面的日子。」

「那要怎麼做我才能見到奶奶?要怎麼做才能讓奶奶見到我呢?」

「在墓園裡做個祭壇,放上奶奶最喜歡的食物,這樣奶奶就會回來了。」美術老師停頓一下,接著扮了個鬼臉,「就像美國人喜歡用南瓜裝飾萬聖夜一樣,亡靈節時我們也會用糖果做成的骷髏、和橘色的金盞花一起裝飾祭壇。」

小瑪莉葛德皺起眉,「為什麼幽靈鬼怪的節日都跟橘色有關呢?」

「不知道耶,金盞花之於墨西哥的亡靈節,大概就像是美國的南瓜燈吧?」美術老師誠實地回答。「不過也有人說,金盞花是死者之花,它的花語代表著悲傷,雖然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它代表著悲傷?」

「我覺得金盞花色是個很悲傷的顏色。」小瑪莉葛德說。

「是嗎?」美術老師很驚訝道,「大部分的人都覺得金盞花色這種橘色很溫暖呢。」

「嗯,溫暖,但同時也很悲傷,這兩者不衝突呀,」小瑪莉葛德點點頭,「奶奶說過,金盞花就像太陽的眼淚,它會在清晨中哭泣。就像我想到奶奶時的心情一樣,很溫暖很溫暖,胸口暖呼呼的,暖呼呼到不知為什麼讓人想哭的感覺。」小瑪莉葛德拼命眨著眼睛,努力讓濕潤的視線保持清晰,她仰頭望著聆聽她的老師,「妳想奶奶真的會回來看我嗎?」她用稚嫩的嗓音問。

「會的,只要這世上還有一個人思念著她,她就會回到人間來探望妳的,小瑪莉葛德,妳會一直想念著妳奶奶嗎?」

「當然!」

「那麼妳一定能再見到她的。」美術老師微笑道,將手中的金盞花簪進小瑪莉葛德的耳朵上,金橘色的花朵如同她的髮色,而小瑪莉葛德覺得美術老師的手彷彿傳來了奶奶的溫度,也許,小瑪莉葛德心想,也許這世上除了奶奶還有其他人可以看懂她眼中的色彩了。「——因為妳的名字就是『金盞花』(Marigold)呀。所以,也許妳可以看見其他人都看不見的世界也說不定哪。」

​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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琥珀-顏色擬人系列

8/10/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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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琥珀
「北歐世界樹的黃金血液,沉入波羅的海,埋藏著歲月的非結晶。」

消失的琥珀廳 Amber

如果說凡爾賽宮有鏡廳,那麼俄羅斯沙皇有的就是琥珀了。
 
安珀緩緩揹著手,漫步在曾經她熟悉的房間。十二塊琥珀鑲板、與十二根琥珀柱,每一寸的牆壁上都鑲嵌著半透明而層次變化無窮的琥珀寶石,光彩奪人,奇幻絢爛。金橙色的燭光搖曳在飽滿濃郁的色澤上,宛如將光線都熔解成黃金,凝結住了整個廳房。
 
想當年琥珀當時可是比黃金貴十二倍呢,安珀心想。
 
憶起往事,她的眼底一片柔軟緬懷,沉浸在回憶裡的目光流連,在每一塊琥珀雕刻的紋路上細數歲月的痕跡:金葉子、銀箔、琥珀鑲鑽、雕花鏡框……幾乎與她記憶中的每一分每一豪相差無幾,幾乎。然而這世界上沒有兩顆琥珀是一模一樣的。她不由得遺憾地搖搖頭,半是感歎半是傷感。
 
「這可真是金碧輝煌……」
 
一道近乎驚嘆的耳語飄來,安珀先是眨了眨她那雙淡褐色的眼眸,好奇的偏過盤著金髮的後腦勺,望著背後方才出聲的年輕男子。畫家帽、旅行背包、還有一本素描本,從他的穿著打扮來判斷,顯然是來自外地的遊客,他的手裡還抱著相機呢,此時年輕的畫家全然忘我,正目眩神迷地對著琥珀鏡框喃喃嘆息。
 
「真不愧是世界第八大奇蹟……」
 
「噗,不對喔!第八大世界奇蹟是指原本的琥珀廳,不是這個複製品。真正的琥珀廳早已消失在歷史中了。」
 
安珀忍不住噗哧一笑,銀鈴似的笑聲吸引了年輕畫家的注意力。她微笑地搖搖頭,走到一臉驚訝的年輕畫家面前,伸出食指指向畫家懷裡的照相機。「這裡是禁止拍照的喔。還沒有到開放時間,你是怎麼進來的?」
 
「啊,抱歉……我好像又迷路了……」年輕的畫家慌忙地把相機塞進背包裡,一臉羞赧又小心翼翼地道歉,「……妳是這裡的導覽?」
 
導覽?安珀先是愣了一愣,對導覽的稱呼沒有立即反應過來,接著似乎想到什麼似的又開懷地笑出聲來,用力點點頭,「嗯,算是吧!這世上大概沒有人比我更了解琥珀廳了!」她愉快地宣布,「算你走運!先生。照理來說你的相機應該被沒收的,不過今天你遇到的是我,所以我決定偷偷放你一馬。有任何有關琥珀廳的問題都可以問我喔。」她淘氣地眨眨眼。
 
聽見安珀充滿自信的宣言,年輕的畫家忍不住詫異地抬起頭,仔細打量著眼前的女子。女子介於金棕與紅色間的髮色帶著蜂蜜般的光澤,優雅編成復古的髮髻,看似常見的褐色眼珠卻比平常人來的淺色,她的五官柔和,不比傳統俄羅斯美人的膚色白皙臉蛋細長鼻樑高挺,但勝在氣質多了分溫潤如玉;她的胸前別著的不是工作人員的識別證,而是一枚琥珀胸針,透徹的色澤中沉積著少許不規則花葉的包容物,宛如包容著一枚古老的靈魂沉睡其中,穿越歲月長河而來,隱隱流露著獨特而安詳從容的氣息。
 
「導覽小姐該怎麼稱呼?」他遲疑了一會,最後挑選了禮貌性的用詞提問。
 
「安布里亞(Ambria),」安珀微笑回答,「或用你熟悉的語言,安珀(Amber)。」
 
「琥珀?」
 
年輕的畫家吃驚道,安珀含笑點點頭。「先生是第一次來聖彼得堡吧?」雖然是用疑問句式,安珀的語氣卻十分篤定。
 
「是的。妳怎麼會知道?」年輕的畫家再次納悶,接著突然想起之前被打斷前的話題,「噢,對了,安珀小姐,妳剛剛說……這個琥珀廳,是複製品?這件事是真的嗎?」他連忙問。
 
「是的,是複製品沒錯。你眼前的琥珀廳,是從1979年開始重建,2003年完成的複製品。」安珀語氣充滿肯定,開始解說:「原本的琥珀廳早在1945年二戰期間被拆解,從此下落不明。真可惜,先生。」安珀感嘆道,「你沒有見過真正的琥珀廳,那才是真正的藝術品呢。」
 
……難道現在這個琥珀廳不算是藝術品?年輕的畫家環顧了富麗堂皇的廳堂,啞然失笑。如果連這樣美麗的房間都稱不上藝術品,那怎樣才算藝術品?
 
「當然不算,先生。」安珀毫不猶豫地反駁,她轉身面向華麗的琥珀牆面,雙手揹到身後,開啟了宣敘調般的長篇大論:「沒有什麼藝術品可以亙古流傳的,藝術品之所以是藝術品,正因為它們擁有兩個性質,那就是在『時間』中佔有『唯一性』與『消亡性』。因為是獨一無二的存在,所以不可複製;因為會隨時間流逝而逐漸損毀消失,所以越發珍稀。即使後人拿原稿設計也無法還原出相同的真跡,因為被複製出來的不具有與真跡經歷過相同歲月所累積下來的內涵。」
 
「……抱歉,我不很明白。」
 
年輕的畫家坦白地說。
 
「那我就用一個淺顯易懂的例子好了。」安珀不因此氣餒,只是不以為意的聳聳肩,一轉話鋒:「如果有一天你死了,你的父母取了你的基因複製出另一個『你』——你覺得那是你嗎?」
 
「當然不!」年輕的畫家顯然被這問題狠狠嚇到,不假思索的回答。
 
「這就對了!那為什麼藝術品就可以被這樣對待?這不很不公平嗎?」安珀拍手一笑,攤開了手,若有所思地研究掌心里的紋路,「你瞧,就本質來說,生命也是藝術品啊,擁有獨立的『自我』和經歷時間累積下來的『記憶』。生命無法被複製,藝術品也不行。能被複製的並不是藝術品,而是樣品,是大西洋公約組織的資本主義者引進機械與模型量產出的迎合大眾流行的商品。」
 
……總覺得方才最後一句裡好像夾帶了不少私貨啊。年輕的畫家皺起眉,努力解析著安珀的論說。
 
「哎呀抱歉,在華沙公約組織待久了多少有點仇富心態嘛。」安珀一笑置之的揮了揮手,「不管怎麼說,你似乎很不以為然呢。」
 
「也不算……只是……唔……這有點顛覆了我對藝術的概念,」年輕的畫家為難地苦笑,嘴角沮喪地下垂,眉宇間有些落寞,「我一直以為,藝術的存在就是為了使生命留下不朽的痕跡——像米開朗基羅的大衛像、或是梵谷的向日葵——都是傾盡生命,駐留成永恆經典……然而如果像妳所說的,如果生命和藝術都無法在時間中留下痕跡,那不是有點悲傷嗎?我們——人類、生命——就只能這樣慢慢的被人遺忘?無法留下什麼證據證明自己曾經生存過?」
 
面對年輕畫家茫然的低語,安珀卻笑得更開懷了。
 
「人死後,真的什麼也不留嗎?」安珀反問他道,「那我問你,藝術的本質是什麼?」
 
「藝術的本質是……」
 
畫家停頓到一半,突然頓悟。
 
「——是靈感,也就是謬思。」彷彿察覺到對方的思維,安珀淺笑接口,「所謂的『創意』其實就只是個思想,它是一個概念,超脫肉體的思維,換言之就是所謂的靈魂。生命死後,靈魂會永存。一個人的思想、精神,這些無形的資產,才是最珍貴的永恆。這些思想與精神,甚至是記憶或哲學,都會永遠被人傳承,即使形體毀壞,記憶卻會成為歷史,真相會成為神話,曾經存在過就會留下痕跡,代代相傳,而永存。」
 
安珀的話讓畫家陷入沉思。安珀也沒有催促他,只是微笑耐心的繼續環繞在琥珀廳裡,耐心等待年輕的畫家慢慢消化這番交談。
 
過了好一會兒,才聽見年輕的畫家打破沉默開口:
 
「那真正的琥珀廳又到哪裡去了?」
 
聞言,安珀回以幾乎無聲的輕笑。
 
「先生,想聽聽我的故事嗎?」
 
安珀笑盈盈地挺起胸膛,款款站立在一片金橙色柔光中,琥珀的流光在燭光下隱隱流轉跳躍,年輕的畫家沒由來地屏住呼吸,腦海裡冒過一個足以寫成詩句的念頭:若每顆琥珀中都有一個傳說,那麼現在就是要將沉埋已久的歲月緩緩述說。
 
「告訴你一個秘密,我啊,其實不是斯拉夫人,我是日耳曼裔。」
 
「妳是德國人?」年輕的畫家脫口驚呼,「啊,難怪妳的輪廓看起來不太像俄羅斯人……我還想說妳的俄語很標準,完全沒有德語口音呢!」
 
「我的父母是東普魯士人。我是在柏林出生的,」安珀糾正道,「那時柏林還不是德國的首都,因為德意志還沒統一成帝國呢;加里寧格勒也不叫加里寧格勒,而是普魯士的柯尼斯堡(Königsberg),也就是德語的王之堡(King's burg)。」
 
「後來俄羅斯人來了,沙皇對我一見傾心,將我帶回了聖彼得堡。有很長的時間我住在聖彼得堡郊區的葉卡捷琳娜宮,人們提起我都會用俄語介紹說這是聖彼得堡的安珀,而不是普魯士的安珀。」
 
「不過再後來,戰爭開始了。德國人佔領了這座城市,琥珀廳被拆卸下來運回柯尼斯堡,接著,柯尼斯堡也遭受到蘇聯的炮擊。曾經象徵兩國友好的琥珀廳就這麼消失在砲火中,從此下落不明。」
 
「戰爭結束後,柯尼斯堡就成了蘇聯的飛地,德意志民族被流放,整座城市裡再也沒有日耳曼人,德語變成了俄語,柯尼斯堡變成加里寧格勒。」
 
「1968年,只剩下廢墟的柯尼斯堡城堡被俄羅斯政府徹底炸毀拆除,遺址改建成現今的中央廣場。分裝著琥珀廳的二十七個箱子從此徹底斷了線索,成為一樁懸案。」
 
「……先生,你可知道琥珀是怎麼形成的嗎?德國人稱琥珀為北方的金子,四千萬年前,歐洲北部並不是海洋而是一片森林,琥珀是松杉的樹酯,在海底沉積多年,變成化石,又被海洋沖上岸。所以也有人說,琥珀是人魚的眼淚。世上的琥珀大多都產自波羅的海沿岸,尤其是普魯士的柯尼斯堡。」
 
從柯尼斯堡出產的琥珀,運送到了柏林建成琥珀廳,接著又送給了聖彼得堡,二戰時又被德軍拆解搬回柯尼斯堡,兜兜轉轉,又回到了原點。
 
——從森林到海洋,從普魯士到俄羅斯。
 
輾轉流浪,顛沛流離;消失之物最終結束旅程的終點,又回歸到了他們初生的故鄉。
 
聆聽完女子沒頭沒尾的故事,年輕畫家陷入沉思。消失的真跡、永遠的存在……結束與開始……太多的念頭靈光乍現,卻要在捕捉前一閃而逝,無法成形。總覺得好像遺漏到了什麼?他皺起眉,苦苦思索。突然間他想起了曾經在荷蘭遇到的群青頭巾女孩,複製品終究無法成為真跡嗎?
 
「我到有個不同的見解。有關妳先前對於藝術品和複製品的看法。」年輕的畫家緩緩開口。
 
「哦?」安珀似笑非笑,「願聞其詳。」
 
「確實,複製出來的不是真跡,」年輕的畫家低頭咀嚼著用詞遣字,「可是,複製品也是『藝術品』,因為它也是具有屬於複製品本身的『獨一性』和『記憶』,所以……假以時日,也會變成與真跡不同的另一項藝術品吧?」
 
安珀睜大眼眸露出訝異的表情,接著開心地笑了出來。
 
「啊啊,確實,很有趣的理論呢,我之前也沒有想到這點。我也不怎麼認同萊布尼茲的前定和諧。即便是複製品,也終將擁有屬於自己而非真跡的意志與記憶吧。」
 
「——比起藝術家,我覺得妳更像是哲學家呢。」
 
年輕的畫家無奈苦笑。
 
「因為柯尼斯堡也出產過很多哲學家啊,康德就是其一。」安珀笑著道,她彎起嘴角,勾了勾手指,「再告訴你另一個祕密。」
 
「——這裡。1997年,這塊用璧玉、石英、天青石和瑪瑙等多種天然石材拼湊而成的馬賽克,是在德國不萊梅發現的琥珀廳殘骸。收藏這塊馬賽的軍人曾參與琥珀廳的拆卸與運送任務,這塊馬賽克裝飾最後被俄羅斯當局拿來在重建琥珀廳使用。這塊呢,確實是真跡沒錯喔,是世上僅存『唯二』的琥珀廳遺跡。」
 
「唯二?那另一塊呢?」
 
安珀勾起唇角,「在這裡。」
 
她低頭摸了摸別在胸前的琥珀胸針,把它摘下來,透著光凝視著。「這是最後一顆了,當年從琥珀廳牆上取下來,碩果僅存的真跡琥珀。」
 
「妳又怎麼知道這是真跡的琥珀?」
 
年輕的畫家不禁脫口而出。安珀回答的過份篤定而自信,反而讓他產生重重懷疑,接著年輕的畫家突然發現一個歷史與時序上的邏輯矛盾,「等等,我記得妳說過妳不是斯拉夫人,可是戰後俄羅斯把德意志民族都趕出柯尼斯堡了,那妳怎麼留、在……俄羅斯、這兒……的……咦?」
 
陷入輕微混亂的畫家語無倫次瞪著眼前的女子,不可思議的瞠大了眼。
 
「這個嘛……你說呢?」
 
然而安珀只是似笑非笑地眨著那雙琥珀色的神祕眼眸,笑而不答。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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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耳其藍-顏色擬人系列

10/7/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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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耳其藍
「若沙漠中有海,不,若沙漠中有綠洲,想必是映在雪赫拉莎德的眼眸中,
第一千零一個天方夜譚的奇幻夜色。」

土耳其藍的眼睛 Turquoise

「……於是宰相的女兒穿上舞姬的紗裙,在沙漠大盜的面前翩翩起舞,當沙漠大盜們酒酣耳熱之際,她偷偷在酒杯撒下了藥,當安拉的新月高掛夜空時,盜賊們陷入了夜夢香甜的懷抱,少女則趁機悄悄偷走了那盞帶著琉璃光澤的許願油燈,並從酣睡不醒的沙漠大盜的身上,取回了那把屬於自己的鑲嵌著藍色玉石的匕首。她安靜無聲的溜進綁著俘虜的帳篷裡,救出了狼狽的商人之子,用那把蘇丹王的匕首,一把割斷了繫著三十九隻駱駝和首領馬匹的韁繩,準備和商人的兒子一同逃出沙漠,但就在她準備翻身上馬之際,年輕的商人卻又阻止了他,他將兩袋厚重的毛毯掛在馬匹身上,接著用力鞭策了馬匹,讓馬匹載著毛毯飛奔入沙漠,留下兩個人重量的腳印,營造出他們騎馬逃亡的假象,接著,年輕人又翻出另一張被他藏在油桶裡的地毯,平舖在地上,拉著疑惑的少女站上那張老舊卻刺繡著精緻回文圖案的地毯,安拉在上!宰相的女兒不禁驚呼,毯子居然飄浮在空中了!這是一張飛天魔毯!宰相的女兒驚奇的看著坐在她的身邊的英俊青年,兩個人就乘著飛天魔毯,往馬匹逃跑的反方向飛入東方的天際。」

「當安拉的第一道曙光照耀在藍色清真寺的圓頂上,精疲力竭的兩個人才緩緩降落在一座綠洲中。兩個人輪流用月牙的泉水洗淨臉上的風沙,年輕人這會終於看清楚了少女面紗下的真面容。安拉的讚美!那是一張何等精緻美麗的面容,宛如夜晚裡盛放的沙漠之花,尤其是那雙美麗而聰慧的眼眸,充滿了先知般的智慧靈光,年輕人狠狠迷失在那抹神秘的碧青波光中,直到少女出聲詢問他的名字時才回過神來,他咳了一聲,回答少女他是個經營布料的富商兒子,反問了少女的名字,少女回答他,她的名字是圖兒奎絲,正是那逃婚的宰相之女,不願下嫁蘇丹王於是連夜逃出蘇丹王的王城,藏匿在年輕人的商隊裡,沒想到半路上居然會遇到沙漠盜賊,至於剩下的故事年輕人都知道了。」

「當他們互相認識完對方的名字時,兩人已經又餓又累,身旁只有綠洲的泉水可以解渴,卻沒有任何食物、也沒有任何野生的椰棗可以果腹。年輕人這會兒突然想起了那盞藍色油燈,連忙讓少女取出來,點燃燈火呼喚神燈裡的許願精靈,一陣神秘的煙霧瀰漫,迷霧中出現了一雙精靈的眼睛——」

「那精靈的眼睛是什麼顏色?」

滔滔不絕的故事被打斷,美麗的少婦頓了頓,清秀的細眉如月輕輕彎起,巧笑著看著已然熟睡在她懷裡的孩子,接著盈盈目光流轉著晶瑩的光澤,落在坐在一旁聆聽的男子似笑非笑的神情上。

「綠松色,就和知更鳥蛋的藍色、以及那顆鑲嵌在蘇丹王匕首上的土耳其石,是一樣的顏色。」女子充滿夢幻的眼眸閃過一道淘氣的光彩。

那是帶著螢光與黑色紋路的琺瑯光澤,穿越沙漠的第一千零一個幻想故事,是精靈的許願魔咒,凝結成玉脂鑲嵌配戴在精靈的耳環上,將沙漠的海市蜃樓化為真實的綠洲;是少女的眼眸,明亮而魔幻,分不清碧綠或青藍的綠洲湖水波光,流轉著神祕光澤。

「不是不肯下嫁蘇丹王嗎?那為什麼還收下那把匕首?」男子似笑非笑。

「……你自己不也是謊稱自己是個地毯商人嗎?」圖兒奎絲臉上一紅,故作倔強地昂首,迎上她的丈夫充滿笑意的眼底。「再說,我怎麼會知道蘇丹王也有一張飛天魔毯呢?」她埋怨。

蘇丹王笑了笑,攬住了他的王妃,吻在了圖兒奎絲的眼眸上。

「我倒是不記得有神燈精靈這段呢。何況,我什麼時候被沙漠大盜綁住了?」

「這點小差錯就別介意了,不然你自己來說故事哄孩子睡覺?」

「那怎麼行,我還想聽完妳的故事呢。」蘇丹王笑的像個孩子,無賴地躺在圖兒奎絲的膝上,眼眸閃過狡黠的光芒,「而且,妳都還沒告訴我,妳到底是怎麼從滴水不漏的皇宮,逃出王城的呢?」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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橄欖綠-顏色擬人系列

8/31/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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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橄欖綠
「她的眼是苦艾酒裡的綠,調皮的綠妖精在馬丁尼的杯裡輕巧擺尾。」

橄欖枝上的綠妖精 Olive

如果要為這美麗的星期五夜色寫一首詩,我會選擇用苦艾酒的橄欖綠來命名。酒保不動聲色地心想,他搖起調酒,眼角瞥向倚在鋼琴上的駐唱女歌手,奧麗芙琳身上的墨綠禮服貼合著豐滿曲線,搭配黑色蕾絲的手套包裹著雪白的臂膀,撫著麥克風的指尖塗上濃墨的指甲油,低垂的濃密睫毛下含笑的翠綠眼眸彷彿橄欖石,比青蘋果或檸檬的嫩綠更加暗沉,似將少女的青澀醞釀發酵、淬鍊成更成熟嫵媚的韻味,又帶著些許異國情調,似埃及貓女神巴斯特的碧眼神聖而神祕,隨著光線折射變化透明度,或沉浮在雞尾酒杯裡的橄欖,帶著誘惑的調情,低調的喧囂,偽裝著迷彩的獵豔陷阱。

「吶,你不覺的諷刺嗎?」

她帶著三分醉意朦朧的語氣,指尖把玩著高腳酒杯,在燈光下搖晃著透明酒汁,沉浮的橄欖似調皮的綠妖精輕巧擺尾。「遞上橄欖枝的女神,也是代表戰爭的雅典娜。到頭來所謂的智慧,不過也是勝者為王的陰謀。」她的眼眸似一醰暗綠而深不見底的苦艾酒,中了綠妖精的魔咒之後,開始恍惚而迷茫。

酒保深深呼吸,「別再喝了。親愛的愛芙柔黛蒂,」酒保面不改色把酒杯和清水掉包,「再喝下去妳就成了戴奧尼索斯。」

「別管我。」奧麗芙琳嘻笑的眼眸中有著幾分迷濛醉意又幾分清澈透明,「再一杯馬丁尼,不要琴酒,記住要用螺絲起子攪拌,不要搖晃。」

「妳醉了,奧麗芙琳。」酒保皺眉。

「那就讓我醉生夢死一晚吧,」奧麗芙琳呢喃地把臉埋入臂膀裡,趴臥在吧台上,「今天可是星期五呢。」她嬌嗔。

酒保嘆了一口氣,轉過身來為她拿出了一杯苦艾酒,一塊方糖放在精緻的苦艾酒匙上,橫放在玻璃杯口上,「法式還是波西米亞式?」他抬起頭問。

奧麗芙琳彎起嘴角,「法式。」她溫順如貓地撐起臉頰,「比起奧麗芙琳(Olivine),我其實更喜歡珮里朵(Péridot)這個法文藝名。不過,會被視為叛國罪吧?」她眼眸微亮地望著酒保在方糖上淋上冰水,融解的方糖滴落苦艾酒中,不透明陰影的懸乳香精被釋放出來,散發出草藥的香氣,奧麗芙琳端起泡狀突起的玻璃酒杯,帶著笑容向酒保舉杯致意。

「敬和平。還有這場戰爭。」

她用些微沙啞的嗓音,眼窩泛紅,「敬折斷橄欖枝的戰爭女神,乾杯。」

「他會平安歸來的。」

酒保突然出聲安慰道。「那小子沒那麼容易就死的。」

嗯。

她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嘴角噙著一抹帶著後勁的苦澀微笑。

——說來諷刺。

奧麗芙琳意識迷離地趴臥在吧檯上時覺得自己真的醉到看見了幻影。那青年的身姿出現在酒吧門口,環顧了一圈彷彿最後眼神釘往她的方向,緩緩走向她的眼前,他的身上依舊穿著那天他離開她時披著的軍服,同樣染著橄欖般深沉的綠。

Drab.

——嗯,是我。

她的嘴唇微動,覺得自己似乎聽見了幻聽。

「我回來了,奧麗芙,姊姊。」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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矢車菊藍-顏色擬人系列

8/26/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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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矢車菊藍
「無須璀璨的藍寶石,以花鑲嵌,便能編織成普魯士的王冠。」

矢車菊藍的花環 Cornflower Blue

柯隆布羅瑪夫人就坐在野餐毯上,仰眸凝視著眼前的麥田,飽滿的夏日麥穗虔誠地低垂下頭,隨著風緩緩推動一波又一波的草浪,麥色的乾草撲滿腳邊,幾乎遮蔽了她的蹤影,將她身上亮麗的藍寶石禮服蒙上一層紫色的陰影,褪色了幾分華貴,顯得樸素黯淡,卻又在這鄉村的田園風景中,襯出一身纖細、優雅,彷彿遺落的星彩藍寶石仍無法掩去光芒,依舊展現屬於貴族的氣質與儀態。

「王妃(Königin)——」

一名身穿普魯士藍的軍官喊道,柯隆布羅瑪夫人搖搖頭,「Kornblume,」她字正腔圓地糾正道,「現在的我只是柯隆布羅瑪夫人。」柯隆布羅瑪夫人堅定地說。

軍官錯愕了好一會,才恭敬地垂下頭,「Ja!」

「Mutti!」九歲大的男孩拔高聲音喊道,歡快地揮舞著手中的花束,帶著沾著泥土的外套興奮地撲進了柯隆布羅瑪夫人的懷中,「給妳的,花!」

柯隆布羅瑪夫人微笑地伸出指尖拭去男孩臉上的沙塵,摟了摟兒子,接過小手遞來的花束,藍色小巧的花序吐著蕾辦,花形有如少女般溫柔含蓄,清麗纖細,卻又不失端莊氣質,柯隆布羅瑪夫人捏起細長的花莖,將其它花兒兜在膝裙上,捻起一朵在指尖開始纏繞編織,男孩驚呼一聲,睜大眼眸看著母親靈巧地將串起的花串結成一個圓環,輕輕加冕在男孩的金髮上。

「如何?喜歡嗎,這頂藍色的小王冠?」

男孩映著矢車菊的藍眼彎著可愛的笑意,柯隆布羅瑪夫人也不禁彎起優雅的唇角,神情柔和地看著手舞足蹈的孩子開心地頂著頭上的花冠到處奔波。

「來,也送你一朵!別在鈕扣上,跟你的制服外套顏色一樣呢!」

男孩揪住軍官的袖口,拉了拉示意普魯士軍官蹲下,普魯士軍官尷尬卻恭敬地單膝跪下,神情慎重任由小男孩顛起腳尖在他的軍服鈕扣上笨拙地插上一朵矢車菊。

「王妃——夫人,馬車修好了。」

柯隆布羅瑪夫人點點頭,輕輕拍去裙擺上的草屑起身,低聲呼喚著兒子的名字,握著男孩的小手慢慢走回停在路徑邊的馬車,軍官打開了馬車,伸手扶持著柯隆布羅瑪夫人的手,柯隆布羅瑪夫人彷彿突然想起了什麼,回頭望向身後。

「說起來……離開柏林時,沒有女孩在你的鈕扣上別上矢車菊送別嗎?」

軍官立刻漲紅了臉,「夫人……我還是單身漢呢。」他嗑嗑巴巴地回答。

「喔?」柯隆布羅瑪夫人眼眸中閃過淘氣的光芒,「真可惜。這樣可成了名符其實的單身漢的鈕扣了呢。」

軍官咳了一聲,扶著滿是笑意的王妃上車,接著跳上車扶的位子,高喝一聲駕馬,載著他的矢車菊王妃及小王子,背馳著身後的麥田往盡頭疾馳而去。



FIN.

Kornblume是德文的矢車菊Cornflower,複數是Kornblumen,矢車菊藍的德語是Kornblumenblau。好像真的有部波蘭的電影就叫Kornblumenblau。矢車菊還有一個別名叫Bachelor's button,和它的花語單身幸福相映成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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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董白-顏色擬人系列

6/4/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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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董白

「越是純白無瑕的記憶,經過歲月的珍藏,越能泛出古瓷般的溫潤光澤。」

古董白的回憶 Antique White

懷特家那棟白色小屋,總是被鎮上居民們稱之為「古董屋」,屋主懷特奶奶年過半百,收藏了快一整個世紀以來的古董瓷器,第一次見識到滿屋子陶瓷的新來的女僕也不禁呆站在玄關大門口前瞠目結舌。

懷特家(The White House)屋如其主,人如其名。小小的屋內布置以白色為主調,卻一點也不單調樸素,藉由粉刷著深淺不一的牆壁——象牙白、米色、貝殼白、雪色、亞麻灰、還有那條廚房餐桌上舊蕾絲褪色的白桌巾——巧妙營造出明暗層次而和諧溫馨的色調;復古的家具上,點綴著各式各樣彩釉與造型的精巧瓷器:壁爐上、鋼琴蓋上、書架上、置物櫃上、窗檯上、樓梯階格上、花園陽台上、甚至是客廳玻璃櫥櫃裡,一一排列各種人物、動物、花草造型的瓷器,紛紛展示著不同的故事,讓參觀這袖珍博物館的孩子們每每發出興奮的尖叫,錯以為自己走入了妖精童話書裡的精緻娃娃屋中,充滿夢幻與驚奇。

——不過,裝飾用的造型瓷器雖然可愛,也得花費時間與精力來照顧,若是不定期掃拭灰塵,便會累積在角落縫隙上,日積月累令瓷器失去光澤,黯淡蒙灰。懷特老奶奶年輕時倒還能享受慢慢保養瓷器的悠閒,可年紀大了以後,不得不雇請個女傭來協助打掃,新來的女僕是個年輕的女孩,雖然經驗不足但是做事細心,清潔這麼大量的瓷器確實是件苦差事,但懷特奶奶並沒有限定時限內完成,只要求有確實逐一的定期除塵即可,所以新來的女僕也不曾有怨言。

「哎呀,已經下午三點半了呀。」

「啊,夫人……!對不起,我還沒將這房間裡的瓷器收拾好……」

新來的女僕慌張站起,捲起的袖口才沾著肥皂泡沫,連忙將手中的濕布收在背後。

「呵呵,不要緊、不要緊。反正一天之內也擦不完,慢慢整理就行。倒是妳,妳也辛苦了,先來休息一下吧,偶爾也陪我這老人家喝杯茶吧。」

懷特奶奶呵呵笑道。

「這……怎麼好意思呢?」

「我一個人喝茶也怪寂寞的,如果可以也將陪老人家說說話當成是休息時間的工作吧?」

「那……就隨您的意思吧。」

新來的女僕滿臉通紅,吶吶地拉下蒙著下巴的口罩,摘下手套,解開繫在腰間的圍裙,害羞地接過老婦人遞過來的茶杯,「幾顆糖?」懷特奶奶微笑。

「兩顆,謝謝您,夫人。」

「安蒂古。」

「咦?」

「叫我安蒂古(Antique)吧,我的名字。妳是個懂禮貌的好孩子呢,不過用不著這麼拘謹也沒關係,叫我安蒂古就好。」

「這、成何體統呢……」

「安蒂古。不然我可要生氣了唷?」

「唔……既然如此,我就稱呼您為安蒂古奶奶吧?」

新來的女僕不好意思地捧起茶杯。安蒂古奶奶露出鼓勵的笑容,又為她斟滿了一杯紅茶。

骨瓷溫潤如玉的觸感從指尖傳來,光華而剔透,卻又沉積了陳舊的色澤,新來的女僕細細體會著手中的古董瓷器,精緻細膩的古典設計,都讓人讚嘆的愛不釋手,深深沉醉在回味的時光中。

「對了,安蒂古奶奶?我有件事很在意。」

新來的女僕突然眨了眨眼,放下了杯子。「請問,這個陶瓷娃娃……應該是成對的吧?」她猶豫地歪著頭,視線透向壁爐上一隻撐著拐杖、穿著紳士西裝的陶瓷人偶,「他的動作很不自然,我有點在意,好像身旁少了一個人靠著他似的。」

「啊啊,是啊,他的另一半戀人被拆散了呢。」

「另一半的戀人?」

「是的,本來還有另一個陶瓷娃娃,是穿著仕女服的一位貴族少女,挽著他的手一起約會散步的模樣。兩只娃娃是成對的,當初在一家陶瓷店看到,陶匠師父說要買這對娃娃一起得一起買下一對,不能拆散這對戀人,否則娃娃也太寂寞了。」

「——那麼,另一半的娃娃呢?不見了嗎?」

「哎呀,這個呀……讓我想想,現在大概是在哪兒呢?」安蒂古奶奶露出沉思的模糊表情,彷彿在回味一份遙遠的愛戀,幾分緬懷幾分感傷,最後她笑了笑,「我忘了呢。」

「……真的忘了嗎?」

新來的女僕不死心的追問。

「哎呀哎呀,誰知道呢?」

安蒂古奶奶笑呵呵地眨著眼。新來的女僕隔著長桌有一瞬間懷疑自己看到了五十幾年前的少女正笑吟吟地坐在她的對面,靦腆害羞地透過時空與自己遙遙對望,那少女似的年輕笑容青春飛揚,讓新來的女僕竟霎時間移不開目光。

只是眨眼間,少女眼中的光彩依舊,光滑細緻的白皙肌膚卻微微黯淡佈上細痕,經歷了歲月的洗禮,承載了各種過去,塵封了記憶泛陳泛黃,又帶著時光遺下的沉靜感,讓人看不透底下蘊藏在古董裡的祕密,卻不言而喻。

「真可惜,我很想看看那另一半的陶瓷娃娃呢。」

年輕的女僕最終只能遺憾地歎息。

安蒂古奶奶驚訝地彎起柔和的眼角,接著佈滿皺紋的手指輕掩住唇角,呵呵低笑。

「嘛,如果有緣,就會重逢吧!說不定哪天妳會在某個地方、不經意地發現失散的另一只陶瓷娃娃也說不定呀。」

「那麼到時,妳可要好好分享有關這對陶瓷娃娃的故事哪,安蒂古奶奶。」

「說的也是,不過在那之前,還是讓我先保留這個祕密吧——」 

安蒂古奶奶搖著搖椅,端著茶杯倚著抱枕,微笑看著壁爐上的紳士瓷偶,佈滿魚尾紋的目光一片柔軟寧靜,彷如愛戀中的少女在凝視著愛慕之人。

「……因為,這是我跟『他』之間的約定呢。」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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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青-顏色擬人系列

5/18/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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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青
「只有隱密而高貴之人,才配用青金石磨成粉所調合成的顏料作畫。」

戴著群青頭巾的少女 Ultramarine

如果她是父親她會給自己取一個比瑪利亞更加獨特的名字,瑪利亞賭氣地踢著小石子心想,例如瑪格麗特,既然父親這麼喜歡珍珠的題材。少女鬱悶地嘆息。就連她的肖像畫也不曾寫上她的名字,而是被命名成戴著珍珠耳環的少女,好似畫中的女孩是誰其實不重要,只要有戴著那副耳環都行。

曾經名為瑪利亞的少女憂鬱地仰望天空,台夫特(Delft),荷蘭的陶都,瑪利亞的眼瞳映照著用畫筆染出的大青色(smalt)天空,用鈷玻璃粉末沾點油就可以抹出這種透明的效果,可惜缺點是色澤會慢慢變灰,就和群青遇到酸一樣會褪色。台夫特雖然喻為奧瑞治(Orange)王朝的榮耀,可比起橙色倒還不如用藍色來形容這個藍陶之都,只是有誰會知道其實台夫特的藍陶,一開始也不過是仿造中國式的青瓷呢?少女默默心想。

仿造品終究只是仿造品,無法變成真跡。就像她永遠也只是那個戴著珍珠耳環的少女,而不是瑪利亞是同樣的道理,如今她的耳洞上也少了珍珠,空空如也,成了無名的少女永遠徘徊在這十七世紀的無人小巷被人遺忘。

扶著牆,少女慢慢走過不存在的小街巷,指尖下以點描法(stippling)描繪出的紅赭石(Red Ochre)磚牆的斑駁紋理,可見其經歷多少風霜卻又仍被細心照料而平整,凝滯了記憶,就這麼成了畫面的永恆。少女收回手指,磨擦掉從磚石上沾附到手指的泥沙,她的父親為求逼真,還真的在顏料裡混入沙子,難怪磚牆摸起來都有粗糙的手感,幾假亂真。穿梭過台夫特小巷,漫步到鹿特丹城門外的港口,這是她唯二的生活範圍,站在斯希河岸上遠眺著遠方的新教堂,沐浴在太陽光線下的塔樓熠熠生輝,與籠罩在前景雲影下的水面呈現光影對比,投映在水面上的拱橋、城牆、與建築的倒影一一模糊了稜線……台夫特一景全收於少女的眼眸中,如此靜謐的景致——簡直與真實的記憶不符。少女心想。真實的台夫特港口應該是人聲鼎沸,船隻絡繹不絕,絕非像現在眼前所見,只有三兩艘長舟靜靜停泊在港口,再者父親為了構圖也巧妙地挪動了一些建築物的實際位置和大小,就像那條虛構的小巷一樣,這幅景色也並非真正存在於歷史之中,她的父親的畫向來擬真,彷彿擷取了現實生活中的畫面(套用現代的用詞,大概就像是相片?)卻也只是擬真,仍舊是從腦海憑空想像出的場景,一如畫永遠是畫,不會變成真實景色。

「不好意思,請問一下……我迷路了,這位……年輕的小姐!」

一隻手突然從身後抓住了她的肩膀,少女大吃一驚,嚇得回頭,睜大了眼眸與氣喘吁吁喊住她的年輕男子面面相覷,「先、先生……你、你是怎麼找到這裡的?」她結結巴巴地問。

那個陌生的年輕人彷彿忘了自己的處境,目瞪口呆地凝視她的臉,「妳,等等,妳該不會是……那個戴著珍珠耳環的女孩?」

啊,又來了。少女抿了抿嘴,在內心中咕噥著抱怨,台夫特不只生產藍陶,還聚集了不少藝術家的畫室,這八成又是崇拜著她父親、慕名而來的學徒?她不高興地揚起了下巴,語氣滿是不客氣地開口:「你又是誰?」

「啊,」年輕人尷尬地鬆手,意識到自己的無禮,滿臉窘迫,「不好意思,我——剛才看到妳的長相簡直就和某幅肖像裡的女孩一模一樣,一時忍不住就擅自拉住了妳……」

「你是畫家?」

女孩打斷,她用眼神打量著眼前的青年,這是這年代流行的服飾嗎?可她仍認出年輕人頭上的畫家帽,素描本與炭筆的裝備,沾滿顏料的指尖,標準的畫家行頭,她皺起眉,這指甲縫裡的藍色該不會是群青吧?

「只是個學生,但,是的,我主修繪畫。」年輕人謙遜地回答。

「啊,太好了,」少女抱怨,「就跟我那破產的老爸一樣。」

年輕的畫家瞠目結舌,「所以妳真的是——妳真的是那位戴著珍珠耳環的女孩?」他興奮地脫口而出。

少女擰了擰眉,伸手摸向耳後,這麼多年來,耳洞早已封合,她聳了聳肩,「已經不是了,現在沒再戴著了。」

「可是妳——妳不是應該死了嗎?十七世紀的人怎麼可能活到現在,妳已經有三百多歲了——」

「沒禮貌!你難道不知道年齡是女人的大忌嗎?」女孩生氣地扠著腰,向年輕人臉上斥罵,「這幅肖像畫可是在我芳齡十六時作畫的!」

「那妳是——對不起,恕我冒昧問這個問題嗎——妳到底是他的女兒,還是只是電影裡的女僕?」

女僕!這真是天大的侮辱!瑪利亞憤怒地皺起臉龐,竟然把她和父親那幅沉睡的女僕相比,簡直是詆毀她的貞節名譽!「你為什麼不乾脆問,蒙娜麗莎是不是達文西本人算了?」瑪利亞隱著怒意反問。

「所以——妳的耳環呢?」年輕的畫家屏息地問。

「被我爸拿去壓碎成粉末混成顏料了。」瑪利亞不耐煩。

「真的?」年輕的畫家學徒震驚了。「難怪他的畫都泛著淡淡的珍珠光澤……」

「當然是假的。他的畫有珍珠光澤純粹只是他善用暈塗法還有光影學罷了。」瑪利亞沒好氣,「珍珠耳環當然是拿去典當還債了。」

「所以妳真的——是她的長女瑪利亞?本尊?」

「……問得好。我也不知道。不過比我的身份問題,你倒不如先思考你是怎麼發現這裡的,這可不是正常人能走到的地方。」

是不是本尊都無所謂了,瑪利亞聳聳肩,自從變賣掉那只珍珠耳環,她就不再是「戴著珍珠耳環的少女」,而只是個少女,甚至不再是「瑪利亞」,因為打從一開始她的肖像畫也沒有寫著她的名字,她現在就跟父親筆下其他的風俗畫一樣,只是個無名的女性。也許仿畫就只是仿畫,台夫特的藍陶也不過是模仿品,她和那條不存在的小巷以及與歷史相違的港口一景,都只是仿造真實的畫作。

瑪利亞簡短地說完,不再理會青年的震撼沉默轉過背。鉛黃與群青的異國頭巾垂落在她的背影上,她的父親明明描繪的女性都穿著著荷蘭的傳統服飾,唯有她戴著這條格格不入的土耳其頭巾。少女孤寂而美麗的背影彷彿是要走入畫布帷幕之中,不,是宛如一幅畫裡的人物栩栩如生地從畫框裡走出。

「——慢著,請等一下!」

年輕的畫家忽然喊住了她的背影。「我可不可以請妳當模特兒,讓我練習作畫?」

瑪利亞猛然煞住木屐鞋跟,震驚的轉過身來,她雙手交叉在胸,瞪著男人莫名期待的眼神,這個男人剛剛說了什麼?「你說練習?模特兒?作畫?」

「我想親自描繪一次戴著珍珠耳環的少女,這樣可不算抄襲吧?畢竟我不是對著畫摹寫而是對著本人。」年輕的畫家理直氣壯。

為什麼?瑪利亞她困惑皺緊眉頭,依舊無法理解男人的目的。「摹寫也沒什麼……反正我父親也描習過巴布仁的《老鴇》,但這又有什麼用途?」

「用途?」青年輕輕笑出聲來,顯得非常開懷,「既然遇到了畫中本人,當然不能錯失機會,雖然不知道是怎麼來到這個世界,但不管怎樣晚點再來思考這個問題吧?既然來了當然要好好保握學習繪畫技巧的機會,就當作是冥冥之中的藝術機緣吧?」

年輕的男子興奮地立刻架起簡便畫架,將調色盤和洗筆水準備好,淘淘不絕地發表自己的心得,「雖然戴著珍珠耳環的女孩總是被當作是妳父親的代表作,可這幅畫卻一反他的風格,讓我一直搞不懂,他明明擅長的是風俗室內畫,為何這幅卻要用肖像畫的方式,不像他平時的風格。也許透過重現畫作的場景與過程,我可以發現什麼真相?」

真相?哪有什麼真相。瑪利亞納悶地思索片刻,最後放棄地聳了聳肩,她自行轉圈找了個舒適的位子坐下,「好吧。」她嘆息又熟練地擺出姿勢,「我希望你可以畫出和父親不一樣的風格。不過我得提醒你,我這次可沒戴著珍珠耳環。」她警告。

「無所謂,其實比起珍珠,我個人更喜歡那條頭巾,那條群青色的頭巾才是最吸睛之處。我老是覺得戴著珍珠耳環的女孩這個標題有點模糊焦點,明明主題是珍珠耳環可是珍珠反而很模糊,只看得到銀色地一團光點,比起珍珠耳環,反而是那條藍色頭巾更引人注目、被更仔細的描繪。」年輕畫家小心翼翼的沾洗了畫筆,「對了,能不能告訴我有關妳父親替妳作畫時的一些秘訣?」

「……沒什麼秘訣,老實說,我不認為他滿意那幅《戴著珍珠耳環的少女》的作品。」瑪利亞搖搖頭,「他其實很不喜歡肖像畫。你瞧,這幅畫的人物姿勢和裝扮也幾乎跟《土耳其裝扮的臉部肖像》一模一樣……我懷疑他根本只是拿我當那幅畫的練習作,現在那幅畫好像也只叫作《少女》了。」就跟我一樣,只是個少女,沒有名字。

年輕的畫家好奇道,「妳父親為什麼老是不愛直接寫出那些畫像裡的人物名字,老是用『什麼什麼的女孩』或『什麼什麼的女子』來替畫像命名?」他專心地在畫布上塗抹上顏料。

「我看純粹是他懶得想名字,或是他沒有取名字的天份。」瑪利亞轉了轉眼珠,喃喃抱怨道:「我真希望他能給我取瑪利亞以外的名字,既然他這麼喜歡珍珠,何不乾脆也給我取名瑪格麗特算了?你知道全台夫特就有多少個人叫瑪利亞嗎?光是我外婆就跟我撞名了。」

「提到妳的家人……我可以詢問一個私人問題嗎?妳的父親到底是怎麼過世的?」

瑪利亞撇撇嘴,「套用我媽的話,我爸是由於龐大的家庭重負——我們家有十一個孩子——又沒有謀生手段,老是靠外婆的接濟——使他陷入萎靡和沮喪,進而好端端的就在四十三歲壯年的年紀突然病逝。」

「……靠藝術吃飯真的很難養家活口嗎?」

「如果沒有十一個孩子加上別老是用那麼昂貴的顏料的畫,也許還有機會吧。」瑪利亞嘆氣,「就跟他說過少用點群青,他就偏愛這顏色。」

「再怎麼貴也不至於破產吧?」

瑪利亞立刻憤慨,「你知不知道群青有多昂貴?它可是很高級的顏料!比用赤鐵礦調色出來的威尼斯紅還昂貴多了,最上好品質的群青可是拿從海外進口的天然青金石手工研磨成粉製成的!你以為這世上有多少有錢的畫家買得起群青啊?」

年輕的畫家學子不知為何突然笑了出來,「你笑什麼?」瑪利亞老大不高興。

「沒事——我只是,好像突然明白,為何妳的父親給妳取了瑪利亞這名字了。」

瑪利亞不解,「什麼?」

「他真的很喜歡在妳身上使用群青這顏色。」年輕的畫家笑著比劃了一下畫布,瑪利亞跳下牆角,湊到他身旁窺視著與先前父親替她繪製的肖像相似,但又截然不同,少了一只珍珠耳環的摹寫畫,然而那頭來自海洋另一端的深邃藍色,包裹她白皙的額際肌膚上,為平淡不顯眼的黃赭服飾添加了明亮鮮豔的色調,襯出謙遜而尊貴的氣質,隱密而高貴,「妳瞧,不只這一幅妳的畫,他很喜歡讓妳穿上群青的衣服……群青可是神聖的顏色。我想他是藉由群青來表示妳在他心目中是如此聖潔美麗,因為群青也是聖母瑪利亞的袍子顏色。也許這就是為什麼只有這幅妳的畫會是他平時不畫的肖像畫的原因?」

順帶一題,或許他喜歡讓妳戴上珍珠也是有用意的,因為珍珠是從牡蠣殼裡慢慢孕育而出,就和處女生孕的聖母瑪利亞一樣,都是貞潔的象徵。

瑪利亞說不出話來。年輕的畫家氣定神閒地撇完最後一筆上色,收回畫筆浸洗乾淨,「好了,完成了。那,妳想我們該給這幅畫命名成什麼?」他歪著頭微笑問。

「命名什麼?」瑪利亞眨了眨眼。

「當然不能再叫戴著珍珠耳環的少女,不管怎麼說這幅畫跟你父親的那幅畫不一樣,所以要另外取名字——要不要直接取用本名?就叫《瑪利亞》,還是妳想取一個新名字?」年輕的畫家微笑。

新名字?瑪利亞的腦海突然陷入混亂的空白。她可以給自己取一個自己喜歡的新名字?她為之暈眩。如果有她能選擇的機會,她真希望父親可以替她取一個更加獨特的閨名,至少遠勝過和聖母或跟她外婆撞名的名字。要不乾脆取個假名,要夠神秘,就和蒙娜麗莎一樣令人永遠難忘,或直接縮寫成一個花體字「M」也行,正好瑪格麗特、瑪麗亞、和蒙娜麗莎都是M首字母開頭,但姓氏也不能直寫出來會太明顯,可縮寫成「M.V」兩個英文字又沒什麼氣勢……

瑪利亞想了一下,她凝視著畫中與自己相同的女孩。最後她微笑,決定了從今以後要給自己取什麼名字:

「就叫《戴著群青(Ultramarine)頭巾的少女》吧。」尤塔瑪琳回答。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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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尼斯紅-顏色擬人系列

5/10/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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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
*威尼斯紅
「整個城市的嘉年華,全假扮成卡薩諾瓦面具上那根最華麗的羽毛色彩。」

威尼斯紅的嘉年華會 Venetian Red

威尼斯是水的都市,以城市命名的顏色卻是美麗深情的緋紅。抹在情人唇上胭脂的暗沉,是令人沉醉的不飽滿酒香。

「這當然,因為威尼斯的河水是甜的,釀出來的美酒當然也充滿著柔情與溫柔。」

「少來,威尼提安,」貢多拉上的友人轉頭朝向船夫笑罵,「今年的卡薩諾瓦也是由你擔任?」

撐著船竿的威尼提安游刃有餘,靈巧的划動貢多拉穿梭過低矮的拱橋,「嘉年華會的面具和戲服都準備好了。」

「還是老樣子?」

「當然,這可是以威尼斯命名的顏色。」

「我看你只是想藉扮演卡薩諾瓦的機會,藉機泡妞吧。都快三十多歲的大叔了,還這麼受歡迎。」

「誰叫我是卡薩諾瓦啊。」

穿著中古世紀傳統紅袍的威尼提安若無其事地低笑,「再說別看我這樣,我可是很專情的。」

「喔?那麼又是哪位小姐能令你魂牽夢縈,一掃風流的花花公子之名?」

「有啊,」威尼提安飛快地回答,「整個威尼斯就是我的愛人。她的每一條運河都流著我的愛,淌流著威尼斯紅的血液,我就是她的心臟(Heart)。」

搭乘在貢多拉小船上的友人不禁傻眼,良久才嘆了一口氣,「不愧是代表威尼斯的大情聖,難怪他們要選你為卡薩諾瓦帶頭踩街遊行。」

「這是我的榮幸。」

威尼提安沉穩地將點綴著羽毛的面具戴上,得意自鳴地微笑道。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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