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突如其台的掌聲讓走下幕後的厄客德娜嚇了一跳。她反應不及的看著眼前的陌生男人,出現在後台的男人體型肥壯、服裝華麗,戴滿戒指的粗手正用力鼓掌中。
「精彩,太精采了!簡直是精彩絕倫的表演!」
厄客德娜不知所措,匆匆趕來的泰格兒媽媽不高興地插入兩人之間,擋在少女面前。
「先生,這裡是私人領域——」
「啊,我知道。沒關係的、沒關係,我是來提供贊助的。」中年男子卻不甚在意的揮手打斷,珠光寶氣的手指又肥又短,簡直就像是油滋滋的香腸一般肥厚。
泰格兒媽媽睜圓了眼,尖銳大喊,「團長!解釋清楚!」
頭上戴著高頂禮帽的絡腮鬍團長滿是怒容地趕來,「先生,我說過這裡是不開放參觀——泰格兒,這位是這裡的地主大戶,他今晚有幸來觀賞我們的表演,他非常滿意所以特意來提供我們一點資助。」厄客德娜分不清他語氣中的責備是對男人還是惱怒泰格兒媽媽居多。
「說的沒錯!我是來贊助你們的!」中年男子熱切的大喊,握住了厄客德娜的小手,厄客德娜的臉色蒼白,「你們的表演非常優秀!令人印象深刻!當然,只需要一點小改善就行了——」
「他是什麼意思,我們的表演哪裡不夠完美嗎?」在他們的身後的里恩先生,陰沉地瞇起了眼,同時手裡緊緊嵌住那伽的肩膀,那伽的表情冰冷的危險。
「我的意思是,當然,表演很精彩,像是空中飛人、跳火圈、雜耍啦,但好像還是少了點什麼——啊啊沒錯!」男人拍了拍大掌,「就是少了馴獸師表演!」
一陣古怪的寂靜。泰格兒媽媽臉色相當難看。
那伽居然第一個恢復理智冷靜。「馴獸?我們已經有弄蛇表演了。」
「我知道,我知道,不過小甜心,妳難道不覺得獅子與老虎的跳火圈表演比較經典嗎?」男人興奮的搓揉著厄客德娜的手,「不要擔心,可愛的小姐。我有我有門路可以幫你們弄到一隻獅子或老虎——我的回報其實很簡單……」他眼底貪婪的打量著弄蛇人女孩,目光遊走在她裸露的白皙鎖骨到胸口前的光滑雪膚,順著蠻腰落到了厄客德娜高衩的大腿上微微一笑。他也用同樣渴望的眼神衝著泰格兒媽媽慈愛地一笑。
「——讓我來吧,親愛的。」
一道輕柔的美麗嘆息滑進了男人的懷中,截斷了讓厄客德娜不自在的熱情凝視。風姿綽約的黑紗貴婦將豐滿的胸脯貼上了男人的肉軀,黑色蕾絲若有似無的挑逗拂過男人的手臂上的濃密汗毛,黑女士勾起紅唇嫵媚的抿著微笑。「團長,親愛的,讓我來負責接待貴賓吧。啊啊,這位慷慨大方的貴客……來,到我的簾幕裡,我帶你進來……讓我來陪你共進晚餐吧……」
團長清了清嗓子,平板地喚住了回頭的黑女士,「織娘,那就交給妳了?」
黑女士眼中閃過飢渴的光芒,她舔了舔唇,滿足的微笑。「我會的。」
厄客德娜擔憂的拉住了那伽的袖子。「別擔心,黑織娘知道怎麼保護自己。」那伽淡淡地執起了他的女孩的手,嘆氣安慰。
里恩先生冷笑一聲。「我去準備晚餐。」
「我也去,」泰格兒媽媽臉色還是有些慘白,但已經恢復鎮定的向厄客德娜虛弱微笑,「拉米亞,妳可以先幫我看顧一下彪兒嗎?別讓他亂跑。」
「那伽?」
「我去和團長處理一些,事。」那伽微笑的嗤了一聲,「我們會在晚餐前回來,如果遲了,妳先和蘭納和西爾他們用餐。我想他們不介意分享一點素食和海鮮給妳。」
「當然不介意。歡迎加入非肉食餐桌。」
阿蘇卡乾巴巴的把一鍋沙拉端到桌上,「見鬼的馴獸表演,難怪泰格兒媽媽氣成那樣。」
「倒底是怎麼一回事?」厄客德娜問。
小彪兒搖了搖頭,「以前,上一個團長是馴獸師,他想要把我賣掉。媽媽哭了好一陣子,那時我才剛出生。」他低落的垂下了頭,悶悶不樂的戳著盤中的魚。
「沃爾夫跟里恩堅決反抗,最後沃爾夫取代了舊團長,從那之後我們就再也沒招收過任何馴獸師——馴獸表演當然也取消了。」阿蘇卡告訴厄客德娜說。
「其實弄蛇人也算是馴獸啊,那伽的馴獸人不就是拉米亞嗎?」西爾笑嘻嘻的把挑出魚的內臟扔進水桶裡。蘭納在他身後輕鬆沉默地劈著柴。
「我看反了吧,根本就是馴人,哪來的馴獸。」阿蘇卡沒好氣地剝著蔬果,拌進沙拉碗裡。
「……這個團還有其他的,『人』嗎?」
「包含妳嗎?我算算……」西爾扳著手指一數,咧出了大大的笑容,「就一個。」
「當那伽突然帶了個人回來,告訴團長說想要訓練成搭檔,還對我們說他想把撿來的人教成弄蛇人時,可把我們嚇了一大跳呢。」彪兒歪了歪嘴補充。
厄客德娜訝異地低頭。她想起以前在街頭流浪的日子,沒有屋簷也沒有下一餐,沒有半個人類對髒兮兮的乞兒女孩伸出援手;她餓得只剩骨頭,眼前昏黑的倒縮在牆角,冷得發抖——一隻佈著細鱗的手在她的面前出現,她虛弱地抬起幾乎看不見的雙眼,對上一雙奇異的爬蟲般倒豎的瞳縫。
嘶——妳想活下去嗎?
想。
拋棄人類的身份,我讓妳活下去。
厄客德娜不記得那伽是怎麼帶她來到馬戲團的。她太虛弱了,吃力地舉起手搭在那伽的掌心上是她意識的極限。她想是那伽直接將昏迷的她撿回去。當她醒來,發現自己在溫暖的帳篷裡,躺在柔軟舒適的毯子中,被洗過了澡——她不介意是誰幫她洗的,只要能換上乾淨的沒有泥巴的衣服——還有一碗熱騰騰的湯,厄客德娜已經不記得食物的味道了,她太久沒有一頓晚餐。她捧著暖入心坎裡的湯碗,開始心想是否自己能夠永遠待在這個「家」,有個可以讓她歸屬的地方。
她想起剛才暴發戶般的財主想觸碰到她以及看著她的眼神,竟給她一種噁心作嘔的感覺。厄客德娜厭惡的顫了顫,撫平手臂上冒出的疙瘩,指尖撫摸到了那伽的鱗片。她感到一陣惋惜。
「在想什麼,拉米亞?」
那伽的嗓音纏上了她的肩,舌尖吐信在厄客德娜的耳中,厄客德娜沒由來的安心了。那伽身上有淡淡的血腥味傳來,但厄客德娜並不在意,在這馬戲團血腥味是十分自然原始的氣味。厄客德娜不覺得有什麼突兀詭異。
「我在想,要是我也能和你們也一樣就好了。」
厄客德娜往後背躺在那伽的胸口中,有些遺憾的說。那伽眨了眨眼,凝視著懷中嘆息的厄客德娜,心神領會的慢慢微笑。
「那個人走了嗎?」小彪兒問。
「走了。」
「還會回來嗎?」西爾眨了眨眼。
「不會。」
「不會?」阿蘇卡皺眉。
「那贊助怎麼辦……」厄客德娜一愣。
「其實我們不需要,不過已經談好了。」
「你們談了啥?」蘭納難得面無表情地開口。
那伽聳聳肩,「團長說我們不收資金,所以讓他提供實質上的資助,他負責了我們的伙食食材。不過可惜都是葷食。」
那伽將頭轉向了一聽到肉便眼睛閃亮的彪兒。「不過也別太期待,里恩和泰格兒才剛抱怨,宰出來的油脂都比肉還多。」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