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這從來就不是什麼公主與王子之間的幸福物語。
這是一個巫婆與一個國王間，不為人知的小插曲。
1.
第一次見面時，他還只是個王儲。
初次相遇是在森林裡，獨自一人狩獵的他追著獵物，反被激怒了的野豬追撞而跌下了馬，狼狽地只能舉槍射擊，雖然沒能一槍斃命但野豬也倒地不起。他喘息著背靠著樹，撕下袖子壓住被豬牙刺傷的腹側，接著聽見踩斷樹枝的聲響傳來。喀啦。
他驚訝地仰起頭，愣愣看著站在他面前的女子。
濃密的黑髮如黑檀木，白皙到有些不健康的肌膚，鮮紅的唇塗上血似的。披著一襲黑斗篷的年輕女子只是提著竹籃，挑起一邊柳眉打量坐在地上的傷者，嘴角一撇。
「活該。」
他錯愕了。女子趁他還沒反應過來前就轉身離去，冷漠且毫不關心眼前的傷者需不需要救助。這和他想像中的不一樣，這時候出現的村姑難道不該露出靦腆的笑容，柔聲詢問眼前落難的貴族「你沒事吧」嗎？他皺眉思索，卻苦無結論，顯然，這位女子不太適合傳統的劇情模式，連一個機會都吝於給予，他不知所措的嘆了口氣，繼續低頭認命地用笨拙的單手包紮傷勢。
一隻柔軟的手按住他的傷口，他眨了眨眼，吃驚地目睹女子若無其事地蹲下膝來，將草藥貼在傷腹上：「用這個。把它放進嘴巴嚼一嚼再敷在傷口上，止血用。」
黑髮女子伸手解開打得亂七八糟的結，重新且仔細地替他急救包紮，眼神專注而動作俐落。不出一眨眼的時間，他便奇蹟似地感覺好多了。
他驚奇檢查已經止血的傷處，慎重禮貌地向黑衣女子道謝。
年輕的女子只是輕哼一聲，站起身來走向那隻奄奄一息的野豬。「誰讓你沒事招惹那些沒來招惹你的對象，下次可沒這麼好運了。」
女子背對著他，眼神緊盯著瀕死的野豬，話語卻很明顯是說給他聽的。他倒抽一口氣睜眼看著女子伸出手、小心翼翼地靠近受傷的野獸，野豬咆哮的瞬間他正脫口大喊危險，但女子卻只是放鬆眼角，柔和了表情。
「好了，沒事的。是我。快回到你該回去的地方吧。」
女子溫柔地將手放置野豬的槍傷上，輕輕撫過，過了片刻後野豬竟搖搖晃晃地再次站起身來，眼神掃了站在後方的他一眼，嗤哼幾聲便踩著搖晃笨重的步伐離去了。
他瞠目結舌。「不公平，為什麼牠是用魔法治療，我卻只有草藥？」回過神來他已脫口而出。
黑髮女巫不客氣地掃了他一眼，「給你草藥就不錯了。」她忿忿不平拂袖準備離去。
「等等！」他大喊出聲，叫住了黑衣女巫，接著不知所措，「請……請告訴我妳的名字，好讓我回城後可以報答妳這份恩情。」
女巫站定腳跟，側眼看著他，「詢問別人的名字之前，難道不該先報上自己的名號嗎？」她偏著臉，「還是說，這就是宮廷教會你的禮儀？」
「我是——」他反射性的回答到一半，突然恍然大悟，驚訝地張口。「你知道我的名字！」
「這個國家有誰不知道自家王儲的名字嗎？」
女巫沒好氣的說。「還有，聰明點，就算我真的不知道你的名字，也沒有那個巫婆會隨隨便便把真名告訴你的。」
「……我們還會見面嗎？」
女巫頓了頓腳步，背影猶豫了一會，「這是你的國土，我哪有權力禁止未來的一國之君出現在任何屬於他的領地上呢？」她淡淡說完，就這麼消失在森林裡。
2.
「又見面了。」
女巫聞聲抬起頭，瞪著嘻皮笑臉斜倚在樹幹旁的王儲殿下。
「你在這兒幹嘛？」
「妳不是說我可以自由進出在任何屬於我的國土內嗎？」
已經成年的王儲殿下卻笑嘻嘻地像個孩子，幼稚拋玩著手中從樹上隨手摘下來的蘋果。
女巫冷眼瞥了他一眼。
「如果我是你的話，我可不會吃從那棵果樹上摘下來的蘋果。」
「喔？」王儲噘起了笑意，「我還以為所有在這塊領土上生長的果樹都是屬於我的？」
「那請便，」女巫冷淡地轉身，「如果你不介意那顆果實有毒的話。」
「？！」
王儲立刻扔開了手中的豔紅蘋果，女巫發出嘲笑的嗤聲。
「妳怎麼知道那有毒？」
「看就知道了，果實長這麼大，卻沒有半顆被蟲子或鳥吃，肯定是有問題。」
女巫哼了一聲，繼續低頭採集藥草。
「那妳呢，妳在做什麼？」
「……看不就知道了，在採集藥草。」
「這藥草有什麼用途？也跟上次一樣，有止血功效嗎？」
「……不，這是毒草。致命的。」
女巫佯裝漫不經心，透過半垂的睫毛偷瞄男子的反應，發現對方依舊不為所動，頓了一頓，才訕訕然繼續說下去：「……話雖如此，跟你手上的毒蘋果一起熬煮的話，可以中和毒性，調配出萬用的解毒劑。」
「這樣啊，既然如此，早知道就吃了剛才的蘋果，反正也沒關係嘛。」
切，那個不務正經的王儲臉上的笑容，真叫人看了火大。
女巫開始惱羞自己為何要這麼多嘴解釋這麼多。
「明天，我還可以遇到妳吧？我想多學習有關草藥的知識。」
「……我明天可不會來這。」
「但我可以來吧？」
王儲窮追不捨地重複詢問。
女巫繃著表情，撇開了臉，錯過了王儲嘴角彎起的微笑。
「隨你便。你愛來就來，反正我又不會等你。」
可奇怪的是，明明每次都沒約定日期地點，她總是會在路上「巧遇」那位剛好來森林裡閒晃的王儲殿下。就像是算好她會出現在那裡然後埋伏著等她來一樣，讓女巫除了吹髮乾瞪眼以外也只能沒輒地任由王儲跟在她屁股後頭，隨她上山下谷到處採集草藥還甩不掉。
嘖。
3.
他們維持著很長一段時間這樣的關係。
不知不覺間成為朋友——女巫皺起了眉頭。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已經習慣身邊多了一個人打轉著？她沉默瞪著眼前的背影，思考著。
說是朋友，又不夠了解對方的生活；說是師徒又還未到那樣的隔閡差距……
女巫停下腳步。
注意到她視線的青年回頭，歪著脖子看著她，「怎麼了？」帶著笑意的溫暖掌心向上朝她平舉伸出。
「……沒事。」
她冷哼了聲，順勢將手搭在那隻伸來的掌心上，借力提著黑色裙襬跨越倒下的腐木，皮靴踩穩在泥地上。
「……。」
接著放開了手。
短暫接觸的掌心鬆開的瞬間，讓她鬆了一口氣，但也接湧而來感到一陣失落。
說起來，這到底……算是什麼關係？
「——我要登基為王了。」
王儲突然開口。
「喔。」
女巫乾瞪著前方，生硬應道。
「父王想早點退位，讓我繼承王位。……加冕典禮是下個月。」
「那還真恭喜你了，『陛下』。」
女巫冷淡回道。
王儲尷尬地笑了笑，躊躇了一會，才繼續說：「我母后希望我藉這個機會，和鄰國公主政治聯姻。」
「——所以？」
女巫的口吻失去溫度與耐心，心口一把冰冷的無名火升起，她強忍著怒意冷看著眼前的男人，「告訴我這些是想說什麼？還是你想邀請一個巫婆參加你的婚禮、向新登基的國王和未來的王后獻上祝福嗎？」
「我——」王儲欲言又止，接著抿了抿嘴，才吞吞吐吐地開口：
「我只是在想……我們之間，到底算是什麼關係？」
女巫低垂了眼簾，沉默不語了片刻，才緩緩勾起了紅唇，擠出扭曲平靜的微笑。
「不就是什麼也不是個關係。」
她是不會承認的。
一個月後透過斗篷帽簷隔著歡呼鼎沸的人群凝視著那跪在紅毯上的儲君，黃金王冠緩緩戴上同樣色澤的髮上，她以沉默的注目禮向新王行禮，接著黑袍一掀，在空中畫過一道圓弧，最後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她是不會承認的。……也許多年以後連長壽的她也老去，回想起這段青澀歲月時，也絕對不會將這段過去公諸於世，將秘密永遠埋藏在心底。
（很久以前，她曾和一國儲君有過一段短暫的戀情。）
其實這也沒什麼，打從一開始他們就沒有成為戀人，所以也不需要分手。
只是從那之後，年輕的國王無論再怎麼造訪那座森林，都沒有再遇見過女巫了。
4.
避而不見了這麼多年，他們最後還是不期而遇。
「好久不見。」
女巫靜靜地看著林子裡的男人。這是他們第一次相遇時的地點。
原來他還記得。
女巫沉默了好一會，才緩緩點頭。
「……是許久不見了。」
他們沉默對望，多年不見，國王已經不如昔往儲君時的年輕氣盛，鬢髮滄桑，神色憔悴。
「妳倒是一點也沒變。」
國王苦澀笑了一下。「我正在守喪。」
「節哀順變。」
我知道，女巫的紅唇抖了抖，無言向城堡高塔尖端降下的半旗示意。舉國正為王后守喪，國王身上穿的是黑衣。
「她是難產而死的。」
「你希望我醫治她，所以來找我。」
「是，不，不對，是這樣沒錯，我確實一度想過，」國王搖頭，「但事情發生得太快，就算找妳也來不及，我們都無能為力。」國王表情苦澀。
我們，女巫思索這個用詞。
「她在死前勉強生下了我的女兒，是個女嬰。」
「可憐的小公主，一出生便失去了母親。」女巫惋惜地低聲嘆息。
「說得沒錯。」國王點頭，接著深吸了一口氣，露出了下定決心的堅定表情，「——和我結婚吧。」
女巫直盯著國王，「為什麼我要和你結婚？」
「我的女兒需要個母親，我認為妳是個很好的王后，再加上她長得很像妳，皮膚雪白、嘴唇鮮紅、等她長大後一定會跟妳一樣是個黑髮美人，」國王結結巴巴地舉出理由，「再說……我不想再錯過這次機會了。」
女巫沉默了好一會，才慢慢開口。
「你應該知道，巫婆通常擁有著比人類還長的壽命。」
「我看得出來。」國王點點頭。
「而你希望我委嫁於你，除了宮廷裡繁複囉嗦的規矩，還得忍受各種我是用了巫術才盤惑住國王讓他愛上我的猜忌，」女巫面無表情，「接著等你老去，我仍保持著年輕貌美的模樣，也無須在意你的死亡或是其他人的閒言閒語。」
「是這樣沒錯。」國王同意。
「即使如此你仍相當有自信我會答應你的請求。」
「這點我要更正，我只有五成的自信與把握，還有我得聲明，這是我來自畢生唯一的請求。」國王誠懇一笑。
女巫定定直視國王好一陣子，才緩緩開口。
「你的求婚詞爛死了，『殿下』。」
5.
聽說國王迎娶了新王后。
聽說前任王后才過世不久，國王就續絃了。
聽說國王是中了什麼巫術才會讓那女人當王后。
聽說國王娶了新王后後，就開始病了。
聽說是王后對國王下毒。
聽說王后另結新歡，和守林的獵人關係匪淺。
聽說昨天還有人看到王后令獵人把一面鏡子搬進房間，成天照著鏡子。
聽說王后從來就沒有變老過。
聽說她成天對著鏡子喃喃唸咒。
聽說王后愛美又嫉妒其他女性。
聽說王后嫉妒著小公主……
「別碰那面鏡子、白雪！」
尖銳的厲喝讓小公主立刻縮回了手，害怕地飛快轉過身來，把手藏到背後。「母、母后。」
黑王后繃緊了臉，深吸一口氣，壓抑著語氣使之緩和，「過來，白雪。」
小公主瑟縮著把身體挨了過去，恐懼地站在神情美麗卻怒火的繼母面前。「把手伸出來。」
白雪哭喪著臉，顫抖地攤開白嫩的掌心，咬緊牙閉著眼等著鞭子落下。
不過取而代之的是黑王后蹲下身，抓住了白皙的小手掌，仔細地翻了翻，「妳摸了那面鏡子了嗎？」
「沒、沒有……」白雪怯怯地說。
「那就好。」
黑王后鬆了一口氣，白雪睜大了可愛的眼睛。在白雪的困惑眼神中，年輕的王后握著她的手起身，牽著她來到那面落地鏡前，帶著她凝視鏡中兩個黑髮女孩一大一小的倒影，「這是冰雪女王的鏡子，上次雪后不小心打破它，被鏡子碎片刺傷的人也會跟這面冰鏡一樣，變的心腸冷硬無情，雪后拜託我修復這面鏡子，這面鏡子可以照出最真實也是最邪惡的人性，所以不可以隨便觸碰。」
「邪惡……？」
「妳看看鏡子裡，就會知道了。」
『等我長大我也想和母后一樣！』
『想我一樣漂亮是嗎？』
『是啊！因為我最喜歡母后了。』鏡中的白雪笑道，接著畫面扭曲，小白雪的位子上站著一名有些眼熟的成熟黑髮少女，從鏡子裡瞪著白雪喃喃自語。
『想要變得跟母后一樣……不，我想比母后更加美麗，啊啊，太不公平了，母后可以永遠都這麼美麗，好狡猾……明明我才是最美麗的女人！』
「——！」
白雪嚇哭的把臉埋進她裙子裡，黑王后安慰地拍了拍她的頭髮，這孩子的濃密黑檀木般鬈髮就像是她親生的一樣，黑王后有些遺憾地嘆息。
「這下明白了嗎？沒有我的允許，絕對不可以再靠近這面鏡子，知道了嗎？」
「知、知道了，母后。」白雪吸了吸鼻子。
「乖女孩。好了，去吧，到旁邊玩，別打擾我工作，我還得給妳父王熬製湯藥，除了鏡子以外的東西都隨妳翻閱。」
「那、那個，母后？」
「什麼事？」
「我、妳也可以教我魔法嗎？父王說妳以前有教他草藥，我也想學……」
白雪用渴望的眼神仰望著她，黑王后眨了眨眼睛。
「可以，但是得等妳先完成家庭教師出的作業才行。」
「我、我現在就去寫！」
「走廊上不准奔跑！白雪。」
黑王后衝著奔出書房的小公主身後喊話，忍不住發出無奈的嘆息。
「我就說妳會喜歡她。」
咯咯笑聲從身後傳來，一雙手臂環抱住王后。
「陛下，你不是應該躺在床上裝病嗎？」
黑王后沒好氣地回道。
「沒辦法，一直躺在床上太無聊了，誰讓我不能以這副面貌示人，這要我該怎麼解釋我突然變年輕了。」
「是你自己要我調配魔藥的，陛下！」
王后發怒了。
「別生氣嘛，再等幾年就好，等白雪大到可以出嫁，我也可以安心下葬，到時就可以再捏造新身分了。」
「是啊，然後你的子民毫不起疑，對於他們背負惡名的新寡王后和她來路不明的情夫再婚也毫無意見，就這樣拱手把王讓給一個身分卑微的守林獵人？」王后諷刺。
「我的王后很有手段，我相信她會妥善擺平一切反對聲浪的，畢竟沒有一個人敢招惹邪惡又惡毒的壞巫婆，不是嗎？」國王笑容燦爛。
「你是唯一的例外，陛下。」
黑王后嘀咕，「就連白雪也跟你一個樣，這孩子骨子裡亂七八糟的個性絕對是從你身上繼承來的，要是連長相都跟你同一個模子刻出來似的那可真沒藥救了。」
「所以妳才這麼喜歡我們啊。」國王微笑的如是說。「再說，幸好白雪長得像她母親，不是嗎？」
哼。
6.
聽說國王病危。
聽說王后的青春美貌是吸取國王的生命力換來的。
聽說白雪公主長得比王后還漂亮。
聽說王后派遣她的獵人去暗殺公主。
聽說那獵人也是個巫師，跟王后一樣青春長壽。
聽說公主逃進森林裡了。
聽說那森林裡住著壞巫婆，希望小公主不會有事。
聽說森林裡的巫婆已經銷聲匿跡許久了。
聽說黑王后還是在森林裡找到了公主，親手毒殺了公主。
聽說鄰國的王子經過森林，救活了公主。
聽說白馬王子愛上了公主。
聽說白雪公主就要結婚了。
「你個白癡！從沒看過像你一樣狠心又吝嗇的父親！白雪到底是不是你的親生女兒啊你說！為了省嫁妝有必要上演一齣假死戲讓白雪躺在經過森林的鄰國王子面前嗎？！」
黑王后揪住國王，不，是獵人的領子搖晃憤怒地大吼。
「什麼話，我當然也很擔心白雪啊。就算讓白雪住在妳以前那間森林小屋裡，一個女孩子獨居我也不放心，所以我不是偷偷派了七個已經退休的老僕人幫忙照料她的生活起居嗎？」
「那七個糟老頭除了嚼舌根以外還能幹什麼？！既然如此你為什麼沒有阻止她摘下那顆毒蘋果樹上的蘋果？你明明就知道那有毒還不告訴她！」
「反正有妳的解藥啊，我這不是趕緊拿著解藥給王子讓他用吻，咳，用嘴餵白雪喝下嗎？」
「你明明就是故意的！」
「哎，我也是為妳好啊，一次辦兩場皇家婚禮很傷國庫耶？能省則省啊……」
「還有我說！你身上的野豬皮是怎麼一回事？！」
「我現在是獵人，不是嗎？再說萬一白雪在森林裡遇到野獸怎麼辦？所以我就先把附近的野獸都狩獵乾淨了。」
「！」黑女巫不顧形象地氣炸了，「你根本就只是記恨多年前牠把你撞下馬的事！你知不知道我花了多少力氣才救活牠啊？！」
「原來你還記得啊，我們第一次相遇的情境。」國王嘻笑著抱住了女巫，瞇眼流露懷念的神情，「那時我還只是個王儲呢。」
女巫哼了一聲，氣呼呼地瞪著鏡子裡與記憶中同樣年輕的王儲笑臉，手肘用力往後一撞，不偏不倚撞在當年那個吃痛彎腰的儲君被野豬咬傷的傷口上。
「活該。」
——當然記得。
怎麼可能忘記啊。既然不曾被世人記載，當然也無從遺忘。
7.
聽說國王駕崩了。
聽說王后要再婚了。
聽說獵人長得很像年輕時的國王。
聽說黑王后真的是個巫婆……
聽說獵人其實就是國王。
聽說這一切只是謠言罷了。
聽說，這根本就不是什麼公主與王子間的幸福童話。
——這是一個巫婆與一個國王間，不為人知的配角之戲。
(And they live happily ever after.)
但他們還是在一起，過著永遠幸福快樂的大結局。
Fin.
這從來就不是什麼公主與王子之間的幸福物語。
這是一個巫婆與一個國王間，不為人知的小插曲。
1.
第一次見面時，他還只是個王儲。
初次相遇是在森林裡，獨自一人狩獵的他追著獵物，反被激怒了的野豬追撞而跌下了馬，狼狽地只能舉槍射擊，雖然沒能一槍斃命但野豬也倒地不起。他喘息著背靠著樹，撕下袖子壓住被豬牙刺傷的腹側，接著聽見踩斷樹枝的聲響傳來。喀啦。
他驚訝地仰起頭，愣愣看著站在他面前的女子。
濃密的黑髮如黑檀木，白皙到有些不健康的肌膚，鮮紅的唇塗上血似的。披著一襲黑斗篷的年輕女子只是提著竹籃，挑起一邊柳眉打量坐在地上的傷者，嘴角一撇。
「活該。」
他錯愕了。女子趁他還沒反應過來前就轉身離去，冷漠且毫不關心眼前的傷者需不需要救助。這和他想像中的不一樣，這時候出現的村姑難道不該露出靦腆的笑容，柔聲詢問眼前落難的貴族「你沒事吧」嗎？他皺眉思索，卻苦無結論，顯然，這位女子不太適合傳統的劇情模式，連一個機會都吝於給予，他不知所措的嘆了口氣，繼續低頭認命地用笨拙的單手包紮傷勢。
一隻柔軟的手按住他的傷口，他眨了眨眼，吃驚地目睹女子若無其事地蹲下膝來，將草藥貼在傷腹上：「用這個。把它放進嘴巴嚼一嚼再敷在傷口上，止血用。」
黑髮女子伸手解開打得亂七八糟的結，重新且仔細地替他急救包紮，眼神專注而動作俐落。不出一眨眼的時間，他便奇蹟似地感覺好多了。
他驚奇檢查已經止血的傷處，慎重禮貌地向黑衣女子道謝。
年輕的女子只是輕哼一聲，站起身來走向那隻奄奄一息的野豬。「誰讓你沒事招惹那些沒來招惹你的對象，下次可沒這麼好運了。」
女子背對著他，眼神緊盯著瀕死的野豬，話語卻很明顯是說給他聽的。他倒抽一口氣睜眼看著女子伸出手、小心翼翼地靠近受傷的野獸，野豬咆哮的瞬間他正脫口大喊危險，但女子卻只是放鬆眼角，柔和了表情。
「好了，沒事的。是我。快回到你該回去的地方吧。」
女子溫柔地將手放置野豬的槍傷上，輕輕撫過，過了片刻後野豬竟搖搖晃晃地再次站起身來，眼神掃了站在後方的他一眼，嗤哼幾聲便踩著搖晃笨重的步伐離去了。
他瞠目結舌。「不公平，為什麼牠是用魔法治療，我卻只有草藥？」回過神來他已脫口而出。
黑髮女巫不客氣地掃了他一眼，「給你草藥就不錯了。」她忿忿不平拂袖準備離去。
「等等！」他大喊出聲，叫住了黑衣女巫，接著不知所措，「請……請告訴我妳的名字，好讓我回城後可以報答妳這份恩情。」
女巫站定腳跟，側眼看著他，「詢問別人的名字之前，難道不該先報上自己的名號嗎？」她偏著臉，「還是說，這就是宮廷教會你的禮儀？」
「我是——」他反射性的回答到一半，突然恍然大悟，驚訝地張口。「你知道我的名字！」
「這個國家有誰不知道自家王儲的名字嗎？」
女巫沒好氣的說。「還有，聰明點，就算我真的不知道你的名字，也沒有那個巫婆會隨隨便便把真名告訴你的。」
「……我們還會見面嗎？」
女巫頓了頓腳步，背影猶豫了一會，「這是你的國土，我哪有權力禁止未來的一國之君出現在任何屬於他的領地上呢？」她淡淡說完，就這麼消失在森林裡。
2.
「又見面了。」
女巫聞聲抬起頭，瞪著嘻皮笑臉斜倚在樹幹旁的王儲殿下。
「你在這兒幹嘛？」
「妳不是說我可以自由進出在任何屬於我的國土內嗎？」
已經成年的王儲殿下卻笑嘻嘻地像個孩子，幼稚拋玩著手中從樹上隨手摘下來的蘋果。
女巫冷眼瞥了他一眼。
「如果我是你的話，我可不會吃從那棵果樹上摘下來的蘋果。」
「喔？」王儲噘起了笑意，「我還以為所有在這塊領土上生長的果樹都是屬於我的？」
「那請便，」女巫冷淡地轉身，「如果你不介意那顆果實有毒的話。」
「？！」
王儲立刻扔開了手中的豔紅蘋果，女巫發出嘲笑的嗤聲。
「妳怎麼知道那有毒？」
「看就知道了，果實長這麼大，卻沒有半顆被蟲子或鳥吃，肯定是有問題。」
女巫哼了一聲，繼續低頭採集藥草。
「那妳呢，妳在做什麼？」
「……看不就知道了，在採集藥草。」
「這藥草有什麼用途？也跟上次一樣，有止血功效嗎？」
「……不，這是毒草。致命的。」
女巫佯裝漫不經心，透過半垂的睫毛偷瞄男子的反應，發現對方依舊不為所動，頓了一頓，才訕訕然繼續說下去：「……話雖如此，跟你手上的毒蘋果一起熬煮的話，可以中和毒性，調配出萬用的解毒劑。」
「這樣啊，既然如此，早知道就吃了剛才的蘋果，反正也沒關係嘛。」
切，那個不務正經的王儲臉上的笑容，真叫人看了火大。
女巫開始惱羞自己為何要這麼多嘴解釋這麼多。
「明天，我還可以遇到妳吧？我想多學習有關草藥的知識。」
「……我明天可不會來這。」
「但我可以來吧？」
王儲窮追不捨地重複詢問。
女巫繃著表情，撇開了臉，錯過了王儲嘴角彎起的微笑。
「隨你便。你愛來就來，反正我又不會等你。」
可奇怪的是，明明每次都沒約定日期地點，她總是會在路上「巧遇」那位剛好來森林裡閒晃的王儲殿下。就像是算好她會出現在那裡然後埋伏著等她來一樣，讓女巫除了吹髮乾瞪眼以外也只能沒輒地任由王儲跟在她屁股後頭，隨她上山下谷到處採集草藥還甩不掉。
嘖。
3.
他們維持著很長一段時間這樣的關係。
不知不覺間成為朋友——女巫皺起了眉頭。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已經習慣身邊多了一個人打轉著？她沉默瞪著眼前的背影，思考著。
說是朋友，又不夠了解對方的生活；說是師徒又還未到那樣的隔閡差距……
女巫停下腳步。
注意到她視線的青年回頭，歪著脖子看著她，「怎麼了？」帶著笑意的溫暖掌心向上朝她平舉伸出。
「……沒事。」
她冷哼了聲，順勢將手搭在那隻伸來的掌心上，借力提著黑色裙襬跨越倒下的腐木，皮靴踩穩在泥地上。
「……。」
接著放開了手。
短暫接觸的掌心鬆開的瞬間，讓她鬆了一口氣，但也接湧而來感到一陣失落。
說起來，這到底……算是什麼關係？
「——我要登基為王了。」
王儲突然開口。
「喔。」
女巫乾瞪著前方，生硬應道。
「父王想早點退位，讓我繼承王位。……加冕典禮是下個月。」
「那還真恭喜你了，『陛下』。」
女巫冷淡回道。
王儲尷尬地笑了笑，躊躇了一會，才繼續說：「我母后希望我藉這個機會，和鄰國公主政治聯姻。」
「——所以？」
女巫的口吻失去溫度與耐心，心口一把冰冷的無名火升起，她強忍著怒意冷看著眼前的男人，「告訴我這些是想說什麼？還是你想邀請一個巫婆參加你的婚禮、向新登基的國王和未來的王后獻上祝福嗎？」
「我——」王儲欲言又止，接著抿了抿嘴，才吞吞吐吐地開口：
「我只是在想……我們之間，到底算是什麼關係？」
女巫低垂了眼簾，沉默不語了片刻，才緩緩勾起了紅唇，擠出扭曲平靜的微笑。
「不就是什麼也不是個關係。」
她是不會承認的。
一個月後透過斗篷帽簷隔著歡呼鼎沸的人群凝視著那跪在紅毯上的儲君，黃金王冠緩緩戴上同樣色澤的髮上，她以沉默的注目禮向新王行禮，接著黑袍一掀，在空中畫過一道圓弧，最後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她是不會承認的。……也許多年以後連長壽的她也老去，回想起這段青澀歲月時，也絕對不會將這段過去公諸於世，將秘密永遠埋藏在心底。
（很久以前，她曾和一國儲君有過一段短暫的戀情。）
其實這也沒什麼，打從一開始他們就沒有成為戀人，所以也不需要分手。
只是從那之後，年輕的國王無論再怎麼造訪那座森林，都沒有再遇見過女巫了。
4.
避而不見了這麼多年，他們最後還是不期而遇。
「好久不見。」
女巫靜靜地看著林子裡的男人。這是他們第一次相遇時的地點。
原來他還記得。
女巫沉默了好一會，才緩緩點頭。
「……是許久不見了。」
他們沉默對望，多年不見，國王已經不如昔往儲君時的年輕氣盛，鬢髮滄桑，神色憔悴。
「妳倒是一點也沒變。」
國王苦澀笑了一下。「我正在守喪。」
「節哀順變。」
我知道，女巫的紅唇抖了抖，無言向城堡高塔尖端降下的半旗示意。舉國正為王后守喪，國王身上穿的是黑衣。
「她是難產而死的。」
「你希望我醫治她，所以來找我。」
「是，不，不對，是這樣沒錯，我確實一度想過，」國王搖頭，「但事情發生得太快，就算找妳也來不及，我們都無能為力。」國王表情苦澀。
我們，女巫思索這個用詞。
「她在死前勉強生下了我的女兒，是個女嬰。」
「可憐的小公主，一出生便失去了母親。」女巫惋惜地低聲嘆息。
「說得沒錯。」國王點頭，接著深吸了一口氣，露出了下定決心的堅定表情，「——和我結婚吧。」
女巫直盯著國王，「為什麼我要和你結婚？」
「我的女兒需要個母親，我認為妳是個很好的王后，再加上她長得很像妳，皮膚雪白、嘴唇鮮紅、等她長大後一定會跟妳一樣是個黑髮美人，」國王結結巴巴地舉出理由，「再說……我不想再錯過這次機會了。」
女巫沉默了好一會，才慢慢開口。
「你應該知道，巫婆通常擁有著比人類還長的壽命。」
「我看得出來。」國王點點頭。
「而你希望我委嫁於你，除了宮廷裡繁複囉嗦的規矩，還得忍受各種我是用了巫術才盤惑住國王讓他愛上我的猜忌，」女巫面無表情，「接著等你老去，我仍保持著年輕貌美的模樣，也無須在意你的死亡或是其他人的閒言閒語。」
「是這樣沒錯。」國王同意。
「即使如此你仍相當有自信我會答應你的請求。」
「這點我要更正，我只有五成的自信與把握，還有我得聲明，這是我來自畢生唯一的請求。」國王誠懇一笑。
女巫定定直視國王好一陣子，才緩緩開口。
「你的求婚詞爛死了，『殿下』。」
5.
聽說國王迎娶了新王后。
聽說前任王后才過世不久，國王就續絃了。
聽說國王是中了什麼巫術才會讓那女人當王后。
聽說國王娶了新王后後，就開始病了。
聽說是王后對國王下毒。
聽說王后另結新歡，和守林的獵人關係匪淺。
聽說昨天還有人看到王后令獵人把一面鏡子搬進房間，成天照著鏡子。
聽說王后從來就沒有變老過。
聽說她成天對著鏡子喃喃唸咒。
聽說王后愛美又嫉妒其他女性。
聽說王后嫉妒著小公主……
「別碰那面鏡子、白雪！」
尖銳的厲喝讓小公主立刻縮回了手，害怕地飛快轉過身來，把手藏到背後。「母、母后。」
黑王后繃緊了臉，深吸一口氣，壓抑著語氣使之緩和，「過來，白雪。」
小公主瑟縮著把身體挨了過去，恐懼地站在神情美麗卻怒火的繼母面前。「把手伸出來。」
白雪哭喪著臉，顫抖地攤開白嫩的掌心，咬緊牙閉著眼等著鞭子落下。
不過取而代之的是黑王后蹲下身，抓住了白皙的小手掌，仔細地翻了翻，「妳摸了那面鏡子了嗎？」
「沒、沒有……」白雪怯怯地說。
「那就好。」
黑王后鬆了一口氣，白雪睜大了可愛的眼睛。在白雪的困惑眼神中，年輕的王后握著她的手起身，牽著她來到那面落地鏡前，帶著她凝視鏡中兩個黑髮女孩一大一小的倒影，「這是冰雪女王的鏡子，上次雪后不小心打破它，被鏡子碎片刺傷的人也會跟這面冰鏡一樣，變的心腸冷硬無情，雪后拜託我修復這面鏡子，這面鏡子可以照出最真實也是最邪惡的人性，所以不可以隨便觸碰。」
「邪惡……？」
「妳看看鏡子裡，就會知道了。」
『等我長大我也想和母后一樣！』
『想我一樣漂亮是嗎？』
『是啊！因為我最喜歡母后了。』鏡中的白雪笑道，接著畫面扭曲，小白雪的位子上站著一名有些眼熟的成熟黑髮少女，從鏡子裡瞪著白雪喃喃自語。
『想要變得跟母后一樣……不，我想比母后更加美麗，啊啊，太不公平了，母后可以永遠都這麼美麗，好狡猾……明明我才是最美麗的女人！』
「——！」
白雪嚇哭的把臉埋進她裙子裡，黑王后安慰地拍了拍她的頭髮，這孩子的濃密黑檀木般鬈髮就像是她親生的一樣，黑王后有些遺憾地嘆息。
「這下明白了嗎？沒有我的允許，絕對不可以再靠近這面鏡子，知道了嗎？」
「知、知道了，母后。」白雪吸了吸鼻子。
「乖女孩。好了，去吧，到旁邊玩，別打擾我工作，我還得給妳父王熬製湯藥，除了鏡子以外的東西都隨妳翻閱。」
「那、那個，母后？」
「什麼事？」
「我、妳也可以教我魔法嗎？父王說妳以前有教他草藥，我也想學……」
白雪用渴望的眼神仰望著她，黑王后眨了眨眼睛。
「可以，但是得等妳先完成家庭教師出的作業才行。」
「我、我現在就去寫！」
「走廊上不准奔跑！白雪。」
黑王后衝著奔出書房的小公主身後喊話，忍不住發出無奈的嘆息。
「我就說妳會喜歡她。」
咯咯笑聲從身後傳來，一雙手臂環抱住王后。
「陛下，你不是應該躺在床上裝病嗎？」
黑王后沒好氣地回道。
「沒辦法，一直躺在床上太無聊了，誰讓我不能以這副面貌示人，這要我該怎麼解釋我突然變年輕了。」
「是你自己要我調配魔藥的，陛下！」
王后發怒了。
「別生氣嘛，再等幾年就好，等白雪大到可以出嫁，我也可以安心下葬，到時就可以再捏造新身分了。」
「是啊，然後你的子民毫不起疑，對於他們背負惡名的新寡王后和她來路不明的情夫再婚也毫無意見，就這樣拱手把王讓給一個身分卑微的守林獵人？」王后諷刺。
「我的王后很有手段，我相信她會妥善擺平一切反對聲浪的，畢竟沒有一個人敢招惹邪惡又惡毒的壞巫婆，不是嗎？」國王笑容燦爛。
「你是唯一的例外，陛下。」
黑王后嘀咕，「就連白雪也跟你一個樣，這孩子骨子裡亂七八糟的個性絕對是從你身上繼承來的，要是連長相都跟你同一個模子刻出來似的那可真沒藥救了。」
「所以妳才這麼喜歡我們啊。」國王微笑的如是說。「再說，幸好白雪長得像她母親，不是嗎？」
哼。
6.
聽說國王病危。
聽說王后的青春美貌是吸取國王的生命力換來的。
聽說白雪公主長得比王后還漂亮。
聽說王后派遣她的獵人去暗殺公主。
聽說那獵人也是個巫師，跟王后一樣青春長壽。
聽說公主逃進森林裡了。
聽說那森林裡住著壞巫婆，希望小公主不會有事。
聽說森林裡的巫婆已經銷聲匿跡許久了。
聽說黑王后還是在森林裡找到了公主，親手毒殺了公主。
聽說鄰國的王子經過森林，救活了公主。
聽說白馬王子愛上了公主。
聽說白雪公主就要結婚了。
「你個白癡！從沒看過像你一樣狠心又吝嗇的父親！白雪到底是不是你的親生女兒啊你說！為了省嫁妝有必要上演一齣假死戲讓白雪躺在經過森林的鄰國王子面前嗎？！」
黑王后揪住國王，不，是獵人的領子搖晃憤怒地大吼。
「什麼話，我當然也很擔心白雪啊。就算讓白雪住在妳以前那間森林小屋裡，一個女孩子獨居我也不放心，所以我不是偷偷派了七個已經退休的老僕人幫忙照料她的生活起居嗎？」
「那七個糟老頭除了嚼舌根以外還能幹什麼？！既然如此你為什麼沒有阻止她摘下那顆毒蘋果樹上的蘋果？你明明就知道那有毒還不告訴她！」
「反正有妳的解藥啊，我這不是趕緊拿著解藥給王子讓他用吻，咳，用嘴餵白雪喝下嗎？」
「你明明就是故意的！」
「哎，我也是為妳好啊，一次辦兩場皇家婚禮很傷國庫耶？能省則省啊……」
「還有我說！你身上的野豬皮是怎麼一回事？！」
「我現在是獵人，不是嗎？再說萬一白雪在森林裡遇到野獸怎麼辦？所以我就先把附近的野獸都狩獵乾淨了。」
「！」黑女巫不顧形象地氣炸了，「你根本就只是記恨多年前牠把你撞下馬的事！你知不知道我花了多少力氣才救活牠啊？！」
「原來你還記得啊，我們第一次相遇的情境。」國王嘻笑著抱住了女巫，瞇眼流露懷念的神情，「那時我還只是個王儲呢。」
女巫哼了一聲，氣呼呼地瞪著鏡子裡與記憶中同樣年輕的王儲笑臉，手肘用力往後一撞，不偏不倚撞在當年那個吃痛彎腰的儲君被野豬咬傷的傷口上。
「活該。」
——當然記得。
怎麼可能忘記啊。既然不曾被世人記載，當然也無從遺忘。
7.
聽說國王駕崩了。
聽說王后要再婚了。
聽說獵人長得很像年輕時的國王。
聽說黑王后真的是個巫婆……
聽說獵人其實就是國王。
聽說這一切只是謠言罷了。
聽說，這根本就不是什麼公主與王子間的幸福童話。
——這是一個巫婆與一個國王間，不為人知的配角之戲。
(And they live happily ever after.)
但他們還是在一起，過著永遠幸福快樂的大結局。
Fin.
